大衛·阿什德在考察媒介活動時提出了“傳播范式”的概念,媒介在制作和傳遞信息時對經驗和信息的選擇、組織和展現是通過特定的模式、狀態和形式來進行的,這就是他所說的傳播范式。一種邏輯一旦成為我們在處理老問題、適應新行為以及預料特定的后果的首要方式時,它就不再僅僅是限制性的,而成了結構性的。
基礎性傳播
人際傳播在農村依然是一種基礎性的傳播,這意味著村莊內部的人員流動依然頻繁,然而小城鎮建設的進行有可能使得農村居民越來越具有市民的特征。社會經濟的整體發展往往比單一的因素更能促使原來的系統發生變化,小城鎮化意味著農民生活方式的多元化,以及足以滿足這些要求的可能性的提高。在農村居民向城鎮居民轉變的過程中,使用與滿足理論可以有更充分的發揮余地。
電話的普及以及話費的進一步降低將會是另一方面的因素。新疆截至2009年末,全區自然村通電話率達81%,鄉鎮、行政村通寬帶率分別達99%和61%。①電子媒介尚未進入農村之前,語言的交流基本上與全面的感官互動統一在一起。然而電話卻將二者分離了,這種通信方式將精要的內容從原本豐富的人際傳播的時空場景中剝離出來,以前含義豐富的交談現在變成了相對機械、單一的信息傳遞。這提高了效率,卻疏遠了溝通,隨著電話的普及,農村居民的交往方式會發生怎樣的變化,是值得研究的問題。
另外,組織傳播在西部農村地區的位置亦很重要。村民大會和村民自治組織在農村地區的影響不容忽略,前者因政權組織形式而具有穩定性,后者隨著農村的發展,在村莊里的影響也越來越大。這二者往往影響到農村居民的重大抉擇。西部村莊作為一個相對封閉的小系統,內部的信息循環顯然要選取對成員最有效率的形式。重大的決策和信息關乎農民切身利益,他們需要看得見摸得著的信息源。正是在得到當地確定的信息下,關乎教育、種植等重大事件的行為才會被做出或者更改。以農業協會等為代表的村民自治組織在西部農村有著重要的意義。它在各個層面培養了當地人信賴的意見領袖。生產生活的信息經由這些人而確立了最終的權威性,并推動了說服的效果。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西部的牧區和宗教區域。這兩種區域往往互相疊加,并且占據著西部農村巨大的份額。空間的廣闊和人口的稀疏以及流動性是牧區的基本特征,因此人際交流占據了絕對的主導地位,通常是稀疏的點對點交流,但在牧民定居點以及半定居點,交流立刻變得密集了。牧區是西部農村社會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隨著牧民定居人數的增多,人際傳播的單位密度會不斷增大,而牧民轉場等聚集性場合以及定居點、半定居點的建設亦提供了引進更多傳播方式,尤其是現代傳播方式的可能。然而需要注意的是: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宗教區域除去農村普遍具有的傳播特征外,往往圍繞宗教設施形成信息交流中心。比如穆斯林聚居區就往往是以清真寺為中心。虔誠的穆斯林每天五次禮拜準時去清真寺,很少有事情可以干擾這一時間表,即使當時家中有貴客在也不例外。寺中的阿訇具有受人尊敬的身份,對教民的影響不可忽略,但近年來這種影響在年輕人中間似乎正在消退。隨著農村非農人口的日漸增長,城鄉接合部的農村里走出鄉村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他們傳統思想的改變本質上也是由人際接觸導致的,“信息技術與傳播范式的結合改變了時間和空間的秩序,并且改變了許多社會行為的社會意義……變化中的傳播實在環境對社會變遷的主要社會影響在于新的控制范式出現。控制范式的特點來自于它們在實在環境中被行為者運用和由此產生的意義。”②結合陳嬿如“人即是訊息”的觀點③對西部農村地區進行分析,可以發現農村信息傳播的結構性范式由人際傳播和組織傳播的邏輯構成。人際交流和組織傳播是作為一種生產方式存在于農村的,農村原有的價值體系和等級制度在二者的信息范式中被復制、再生產。
大眾傳媒的非結構性范式
如今大眾傳播媒介的引入使情況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人們的交流方式開始發生改變。在特定的時間,家里人沉默地聚集在電視前面,電視將原有的大家庭劃分為一個個獨立的小群體。交流的渴望由針對父母、鄰居身上轉向了熒屏。人們的目光不再僅僅注視土地,還望向了村子的外面,農村與外部世界在象征意義上有了更親密的聯系。電視就好像一個馬戲團,它只是路過村莊,卻意外地得到了驚喜的追逐者。
在離城市更遠的那些地方,大眾傳播似乎對人際傳播和組織傳播影響之外或影響較弱的領域做了有益的補充。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無論東部西部,當涉及村民切身利益的事情時,大眾傳播都沒有被放在至關重要的位置來考慮。只有當涉及與切身利益看似并無太大關聯的內容時,大眾傳播才在西部農村地區顯示出了自身的重要性。
電視作為主流媒體,在農村已經具有很高的普及率。通過電視獲取信息成為信息文化傳播的主要途徑,電視文化直接影響著城鄉居民受眾的文化意識和觀念形態。即使落后的甘肅定西地區,受眾與電視的接觸率也達到97%,其中忠實的觀眾占75%。④事實上目前電視是在西部農村地區影響最大、分布最普遍的大眾傳播媒介。截至2008年底,西部農村地區每百戶彩色電視機的擁有量是92.9臺,黑白電視機的擁有量是11.3臺。⑤
廣播在上世紀中葉至80年代末曾經是農村地區主要的大眾傳播媒介,但因為內容脫離實際和發展方向的變化而在西部農村地區被遺棄。改變內容的相對難度較低,但毫無疑問,這需要得到資金和政策的支持。報紙的問題除去因為內容上的遠離農村從而使自己被疏遠外,其本身在面對電子媒介競爭時的弱勢也是原因。然而這兩種媒介在農村不應該被放棄,和電視一樣,它們在促進農村現代性的轉化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王玲寧、張國良的調查顯示:農村有線廣播的自辦節目比較貼近當地農民,所傳播的農業科技信息與當地農業生產的結合較為緊密。電視雖然接觸頻率最高,但關于農業科技信息的有效傳播量卻很低,農民收看電視主要是打發時光(40.3%)或滿足娛樂需要(48.7%)。⑥但無論如何,大眾傳播已經廣泛地滲透進農村居民的生活,成為西部農村地區信息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傳媒也許目前并沒有對西部偏遠農村居民的經濟效益產生立竿見影的作用,但在促進西部農村地區現代性觀念的增長方面卻有著不可取代的作用。而“信息的效益不是永恒的,觀念的變革才具有長效性”⑦。
作為一種普適性的傳播方式,大眾傳播構成了西部偏遠農村地區接收外界信息的基礎性手段。一方面,這是由該地區獨特的地理特征決定的。空間的廣闊加上人口的稀疏構成了這一地區與全國其他地區農村的基礎性區別。截至2008年底,西部地區人口密度僅為50.7人/平方公里,其中31.4人是農村居民。結合西部農村介入市場的程度考慮,意味著西部人口密度的特征表現為顯著的低現代化性。⑧另一方面,截至2008年底,西部地區公路和鐵路路網密集度分別為18.73公里/百平方公里、0.33公里/百平方公里。而在連接各個鄉村的道路中,相當一部分還是等級外公路。2008年,西部地區客運量僅占全國客運量的23%,若除去川渝兩省,這一比例將降至12.5%。⑨在人的流動稀疏的情況下,交流對傳播媒介的倚重就不言而喻了。
由此,大眾傳播在培養西部農村居民現代性,傳輸外界信息方面就承載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對于農村內部的信息系統而言,人際傳播和組織傳播依然構成了基礎性的范式,制約著人們的生產和生活。對農村制定相關政策時,這一信息結構特征應該被納入考慮的因素。無論是業界還是學界,現在的農村傳播研究更多地偏愛大眾傳播而輕視人際和組織傳播的地位,這有本末倒置的危險,我們確實應該對其他的傳播形式給予更充分的關注。
注 釋:
①努爾·白克力:《新疆維吾爾自治區2009年政府工作報告》。http://www.xinjiang.gov.cn/10013/10031/10008/2010/61901.htm.
②大衛·阿什德著,邵志擇譯:《傳播生態學——控制的文化范式》,北京:華夏出版社,2003年版,第21~23頁。
③陳嬿如:《傳播學原理在西部大開發宣傳中的應用》,《當代傳播》,2002(5)。
④姚君喜:《西部貧困地區電視文化發展的調查——以甘肅為研究個案》,《新聞界》,2005(1)。
⑤⑧⑨數據來源:《中國農村統計年鑒》,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2009年版。
⑥轉引自謝詠才、李紅艷主編:《中國鄉村傳播學》,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05年版,第193頁。
⑦方曉紅:《大眾傳媒與農村》,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76頁。
(作者為廈門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博士生)
編校:鄭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