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當下

　　研究表明，“活在當下”這句警語是有科學根據的。
　　
　　相信很多人都聽到過“活在當下”這句警語，不少哲學家和宗教界人士都不約而同地用這句話告誡蕓蕓眾生，只有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頭正在做的事情上才能過上幸福生活。但是，這句話有沒有科學根據呢？
　　讓我們先來用科學的語言為這個問題作個定義。正常情況下，人的注意力應該集中在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上，在這個過程中，大腦只對感覺器官收集來的信號（比如視覺觸覺聽覺嗅覺味覺等等）加以處理，并作出反應。但我們都知道，人有時會做白日夢，此時人腦的意識活動完全和感官信號無關，可以在任意的世界里翱翔。
　　這個定義相對簡單，研究起來也許并不是什么難事，但是白日夢是否和人的幸福感有關呢？這個問題可就難回答了。過去研究者都是把研究對象關在“小黑屋”里，在他們身上安裝無數個電極，然后進行心理測驗，但這種研究環境很不自然，很難保證受試者的心理狀態不受到影響。再加上這種研究的成本太高，所以過去的心理學家們做過的類似研究全都存在樣本量過小，結論不可信的毛病。
　　通訊技術的發展為心理學家們提供了一個新工具，研究對象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研究人員也可以隨時和研究對象保持聯系，避免了“小黑屋”對受試者心理的負面影響。同時這么做也降低了數據采集的成本，為心理學研究領域帶來了一場革命。
　　美國哈佛大學心理學家丹尼爾·吉爾伯特（Daniel Gilbert）教授就是這場革命的獲益者。他一直對白日夢和幸福的關系感興趣，在他看來，白日夢是人類和其他動物最大的不同，動物在清醒的時候只會關注眼前發生的事情，只有人類才會經常去動一些“和感官刺激無關”的念頭。雖然白日夢的出現幫助人類獲得了學習和邏輯思維的能力，被公認為是人類進化史上很關鍵的一步，但這種能力是否會讓人更幸福？這個問題一直沒有準確可靠的答案，原因就在于收集數據太困難了。
　　蘋果手機iPhone出現后，吉爾伯特教授決定利用一下這個熱門通訊工具幫助他收集數據。他建立了一個網站http://www.trackyourhappiness.org/，請iPhone用戶毛遂自薦成為一項“幸福指數研究計劃”的受試者。對于符合條件的簽約者，吉爾伯特教授會在他們清醒的時候隨機發送短信，詢問他們接到短信時正在做什么，正在想什么，同時為自己的幸福狀態打分，0代表不高興，100代表很幸福。
　　這個計劃得到了蘋果粉絲們的熱烈相應。截止到今年5月份為止，吉爾伯特教授一共征集了超過5000名志愿者，他們來自83個不同的國家，平均年齡18-88歲，從事的職業有86種之多。吉爾伯特教授從中挑選出2250個人作為研究對象，其中73.9%來自美國，58.8%為男性，平均年齡34歲。很顯然這個群體并不足以代表整個人類，但研究人員從他們身上一共收集到了超過50萬份答案，而且這些回答都是在正常的生活狀態下得到的，所以還是很有價值的。
　　在這里，吉爾伯特教授再次借用了現代科技的力量。如果沒有計算機，沒有海量儲存，收集這么多數據既是不可能的，也是沒有用的。正是因為有了現代科技做后盾，才使得人類心理學研究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很多過去想都不敢想的研究方法終于變成了現實。
　　吉爾伯特教授運用計算機對這些數據進行了統計學分析，得出了幾個令人驚訝的結論。首先，受試者醒著的時候有46.9%的時間在做白日夢，這個比例遠大于之前一些在“小黑屋”里研究出來的結果。而且，一個人正在做的事情和他是否在做白日夢沒有關系，換句話說，人只要醒著，不管他在做什么，總是有將近一半的時間在想一些別的事情。
　　“自從得到這個結果后，我每次上街都覺得很奇怪。” 吉爾伯特教授說：“原來大街上有一半的人腦子都不在那里。”
　　其次，統計結果顯示，人最幸福的時候是在做愛的時候，平均幸福指數高達90%，排第二位的是鍛煉身體，但幸福指數驟降到75%。緊隨其后的是聊天、聽音樂、散步、吃飯和宗教活動，平均幸福指數都超過了70%。排名最后的是工作、在家里上網和上下班的路上，幸福指數只有60%左右。上述結果應該說很容易理解，真正讓研究者感到驚訝的是幸福指數與白日夢之間的關系。吉爾伯特教授對白日夢的種類和幸福指數之間的關系做了統計分析，結果發現受試者有42.5%的白日夢是令人愉悅的，31%的白日夢是中性的，只有26.5%的白日夢是讓人不高興的。但當受試者精力集中做事情的時候，其幸福指數和做愉悅白日夢時一樣高，遠遠超過了中性和惡性的白日夢。也就是說，人在做白日夢的時候比“清醒”時更不幸福。
　　第三，要想判斷一個人是否幸福，最好的辦法不是看他正在做什么，而是看他正在想什么。換句話說，白日夢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人類的幸福指數。
　　吉爾伯特教授把研究成果寫成了一篇論文，發表在今年11月12日出版的《科學》（Science）雜志上。這個結果也許聽起來有些讓人意外，但卻與“活在當下”這個古訓相吻合。吉爾伯特教授的研究從科學的角度證明，白日夢也許賦予了人類一個極富想象力的大腦，但同時卻讓人類在情感領域付出了代價。
　　但是也有一些人不同意這個結論。“當下的快樂并不是人類從事某種活動的唯一動力。”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圣塔芭芭拉分校的心理學家強納森·斯庫勒（Jonathan Schooler）評價說：“有時候一些不令人愉快的思想恰恰是對人類最有價值的思想。”
　　斯庫勒教授自己的研究表明，白日夢可以幫助人們想出解決問題的更好的方法，這么做的結果有可能讓做夢者在未來更加幸福。不過，吉爾伯特教授的iPhone試驗說明，起碼在幾個月的時間段內，白日夢的確會讓人更加不幸福。
　　這個結果還可以延伸到“夢”這個概念。夢大概是文學作品里出現最多的心理活動，它經常被認為是心靈自由的象征，每每被藝術家們拿來表現思想解放的主題，但其實夢的一個最重要的性質就是無法控制，夢的本質是一種“無法自我控制的思想”，因此夢的內容可好可壞，難以捉摸。換句話說，夢見一匹脫韁的野馬也許是一件很美的事情，但如果你自己就是那匹野馬，難免會擔心馬失前蹄或者墜落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