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立春》這部電影主要講述的是上世紀末中國北方一個小城市的音樂教師王彩鈴及其周圍幾個人的故事,這幾個人代表了社會中的庸人、偽藝術家及世人的形象。本文通過對王彩玲和這幾個人的對比和分析,得出影片中王彩玲才是真正的藝術家的結論。
【關鍵字】存在主義 庸人 偽藝術家 世人
存在主義,意為存在、生存、實存,于20世紀中期廣泛流傳,是一個強調個人、獨立自主和主觀經驗的哲學的非理性主義思潮。存在主義認為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人的存在沒有目的和意義,處處充滿障礙和不幸。
《立春》中的人物生活在一個落后、閉塞的小城市,但他們卻都懷著高貴的理想,爭先恐后地想做一個超凡脫俗的人。“立春一過,實際上城市里還沒什么春天的跡象,但是風真的就不一樣了,風好像在一夜間變得溫潤潮濕起來,這樣的風一吹過來,我就可想哭了”影片開頭主人公王彩玲的這段內心獨白本來是優美而富有詩意的,然而她卻操著一口濃重的方言,甚至讓人聽上去有些發笑。王彩玲沒有美貌,沒有好身材,滿臉的痘痘和黑斑,但她清楚地知道“我一貧如洗,又不好看,老天爺就給了我一副好嗓子,除了這,我是個廢物”。生活環境和自身的外在條件構成了王彩玲存在的荒謬的世界,在這樣的世界中王彩玲對于藝術的追求必將是受到限制和阻礙的。
存在主義的著名公式是:存在先于本質①。這是法國哲學家讓·保羅·薩特的主要哲學觀點之一。薩特認為,人的出生完全是偶然的,人出生時的環境和身體狀況已經成為特定,但那只是一些事實,并不是人的本質,因此也不存在人的天性,人有自由選擇的可能。
另一位法國哲學家阿爾貝·加繆在其著名哲理隨筆集《西西弗的神話》中,通過一個古希臘神話故事中的人物——西西弗表達了自己的哲學觀點。“西西弗受諸神的懲罰把巨石推上山頂,而石頭由于自身的重量又重新從山上滾下山去,西西弗又走下山去,重新把石頭推上山頂。諸神認為再也沒有比進行這種無效無望的勞動更加嚴厲的懲罰了。但是西西弗堅定地走向不知盡頭的磨難……他的行動就是對荒謬的反抗,就是對諸神的蔑視②”。因此加繆認為“西西弗是幸福的”。
有人說《立春》是一首理想主義者的悲歌,王彩玲之所以打動人,是因為她對待命運不屈不撓的反抗。在別人的眼中,王彩玲是個“另類”,就像西西弗一樣,人們認為她的堅持只不過是在做反復無望的掙扎,無法理解她生存的意義。王彩玲處在悲劇的環境中,她只能同自己無望的命運做反抗,努力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從而獲得存在的樂趣和意義。
薩特說,“選擇是可能的,但是不選擇卻是不可能的,我是總能夠選擇的,但是我必須懂得如果我不選擇,那也仍舊是一種選擇③”。王彩玲認為自己是一個藝術家,應該“唱進巴黎歌劇院”,因此她選擇了與荒謬的世界做反抗。她為自己作出的選擇,都是她“為了把自己造成他愿意成為的那種人而可能采取的一切行動④”。春天對于王彩玲來說意味著生機和希望,而正是因為有希望所以才會失望,失望又會使王彩玲倍感痛苦。她編織著美麗的謊言,告訴別人她“就要調到北京去了”,與其說是在欺騙別人,不如說是在欺騙自己,因為那是她眼中的人生,是她向往的生活。
王彩玲是孤獨的,她在荒謬的世界中痛苦地前進,我們認為王彩玲是一個藝術家,她身上也具備藝術家的氣質。王彩玲與周圍人的關系可以看做是藝術家與社會的關系的一個縮影。
一、藝術家與庸人——王彩玲與周瑜
影片第一個出場的人物是周瑜,他騎著自行車夾雜在擁擠的人群中,車筐里裝著青菜,這些都顯示出周瑜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庸人。他被王彩玲的歌聲吸引,對王彩玲充滿了崇拜和欽慕,想要跟王彩玲學習唱歌。但是王彩玲看不起周瑜,她答應給周瑜上課,條件卻是“一節課十塊錢”,是因為她要把自己辦進北京去,“三萬塊可不見得夠”。
周瑜帶黃四寶去找王彩玲,并不是真的想幫助黃四寶,而是為了進一步接近王彩玲。在黃四寶給王彩玲畫人體的時候,周瑜喊來了警察;黃四寶去了深圳以后,周瑜拿著王彩玲的畫像去敲詐黃四寶的媽媽,并用得來的錢買了兩個BP機。周瑜說:“他(黃四寶)走了,我挺高興的,少了個眼中釘,說句心里話,他考不上我就是挺高興的。”這些都顯示出周瑜對待朋友是虛偽而且卑鄙的。周瑜用BP機向王彩玲求婚,他認為“咱倆條件都不咋地,老老實實過日子吧”。對待愛情,周瑜是卑微的,他看低了王彩玲也看低了自己,或者說他對于王彩玲根本就算不上愛情。
薩特說,“是懦夫把自己變成懦夫,是英雄把自己變成英雄”⑤。王彩玲以“寧吃鮮桃一口,不要爛杏一筐”拒絕了周瑜。超凡脫俗的藝術家心境怎能容忍與一個虛偽卑鄙的庸人共度一生?
二、藝術家與偽藝術家——王彩玲與黃四寶
透過玻璃窗,窗外的黃四寶將一個塑料環放在地上滾動,黃四寶的純真打動了王彩玲的心。黃四寶熱愛畫畫,卻屢試不中,他的出現讓王彩玲感受到了愛情,她覺得黃四寶的身上有自己的影子,正所謂同病相憐,她認為找到了知己也找到了愛情。
王彩玲答應做黃四寶的人體模特,并將這當作是黃四寶向自己發出的愛情信號,她以為黃四寶是愛她的。在兩人去往北京的火車上,王彩玲得知黃四寶其實并不愛她,但是她認為“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最深的感情只能是愛情”,這可以看做是王彩玲的愛情觀,她為了自己的愛人甚至愿意放棄去北京的機會。
黃四寶醉酒后來到王彩玲的住處,兩人一個在屋內,一個在屋外放聲大哭。王彩玲可以體會黃四寶內心的痛苦,兩人是同命相憐的。就在這天夜里,王彩玲把自己奉獻給了自己的愛人。當愛情來臨時,王彩玲整個人都神采飛揚了,她帶著少女般的初戀的愉悅,給自己系上了一條鵝黃色絲巾,她在課上教學生們唱《暮春》,她告訴學生們“要用心體會歌詞的內容”。然而憤怒的黃四寶卻在眾人面前,揪著這條黃絲巾,大聲吼著;“你讓我覺得,你強奸了我”,一掌把她摑倒在地。愛情破滅,王彩玲選擇了自殺。“自殺只不過是承認生活著并不‘值得’”⑥。在王彩玲看來,失去了愛情,生活著就不“值得”了,她否定了過去的自己,她的思想也開始發生了轉變。
黃四寶去了深圳,做了一個坑蒙拐騙的奸商,與自己當初的藝術夢想背道而馳,成了一個背叛自我的人。當他再次遇見王彩玲時,他只是提到“錢上面給她打點折”——他對于王彩玲的感情只剩下了錢的關系,并以此取得內心的平衡和安慰。
三、藝術家與世人——王彩玲與高貝貝、鄰居
高貝貝是王彩玲理想的一個寄托,王彩玲徹底放棄了北京戶口,全力幫助“身患絕癥”的貝貝,當看到貝貝獲獎的那一刻,她仿佛感覺自己的理想實現了。然而王彩玲的善良卻被世人所利用,高貝貝騙了她。
在整部影片中,高貝貝可以算是唯一一個獲得成功的人,她通過不道德的手段找到了一條成功的捷徑,卻深深傷害了善良、真誠的王彩玲。王彩玲逆風行駛,吃力地瞪著自行車,在這個荒謬的世界中,似乎一切都是與王彩玲相對立的,但是王彩玲是堅強的,她始終在與命運做抗爭。
“西西弗告訴我們,最高的虔誠是否認諸神并且搬掉石頭,他也認為自己是幸福的”⑦。王彩玲努力搬著理想的巨石,即使它總是會掉落下來,王彩玲還是會搬起它繼續前進。
王彩玲沒有朋友,她是孤獨的。王彩玲從北京回來說起中央歌劇院請自己去看《托斯卡》,鄰居小張老師一臉迷茫地問:“脫啥?”世人并不理解藝術家的世界,藝術家因此也被邊緣化了。
小張老師遭到丈夫的背叛,向王彩玲哭訴,她說:“以后我連你也不如了。”王彩玲以為的朋友卻只是把自己當作一個“墊底兒”的。藝術家的不幸沒有得到世人的同情,反而成了世人藉以自慰的工具,這對于藝術家是不公平的。
四、真正的藝術家——王彩玲
王彩玲在影片中不止一次地唱到“獻身藝術,獻身愛情,我衷心地愛護一切的生靈,對待世界上勞苦的人們……時常向上帝祈禱獻上我純潔的心靈……時常把鮮花供奉,但在這悲痛的時刻,為何,為何,啊上帝,為何對我這樣殘酷無情?”這無疑是王彩玲內心痛苦的真實寫照,她的痛苦來源于荒謬的世界對崇高理想的褻瀆。
在經歷了一連串的打擊和挫折之后,王彩玲開始回歸現實。王彩玲回家過春節,電視上播出的是1992年的春晚,1992年的春節和立春剛好是同一天。一大早,母親放鞭炮的聲音吵醒了她,王彩玲向母親拜年,母親對她說“過年好”。又是一年春天來到了,王彩玲開始明白其實“春天整個都過去了,根本什么也沒發生”。她開始學著做面膜,治療臉上的痘痘和黑斑,并到婚介所征婚。以前常吃方便面的她也開始自己包水餃了,家里裝上了電視機,這些都表現了王彩玲變得現實化、生活化了。
王彩玲領養了一個女孩,起名叫“小凡”,她從一個夢想著在巴黎歌劇院唱歌劇的女高音演變成了一個在街邊賣羊肉的女人。她帶女兒看病,教女兒讀書,享受著為人母的天倫之樂。在醫院偶遇周瑜,這個早就放棄理想的男人已經成了一個五歲女孩的父親,王彩玲說到自己的女兒“叫小凡,平凡的凡”。
然而,王彩玲并沒有放棄心中的理想,她帶著年幼的女兒來到天安門廣場,小女孩凝望著遠處的天安門,心里是不是也充滿了向往?或者她就是下一個王彩玲?
影片的最后,王彩玲登上了華麗高貴的歌劇舞臺,動情演唱。這只是導演虛構的一個情景,目的是“謹以此情此景獻給王彩玲”,以此來展現藝術的復活。導演表達了對王彩玲,也就是對藝術家的崇敬,這一情景實現了王彩玲的愿望,也實現了所有人的愿望。
參考文獻
①③④⑤⑥⑦(法)讓·保羅·薩特:《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M].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3、19、6、16、5、116
②(法)加繆:《西西弗的神話》[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121
(作者:陜西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廣播電視藝術學專業09級研究生)
責編: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