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主持:張麗軍
嘉賓主持:馬 兵 房 偉 張艷梅 趙月斌 肖 濤
作為一種脫離農業文明的、令人向往的現代化生存空間和生活方式,城市自工業文明以來,城市便成為了“文明”的代名詞。鄉村開始被人們拋棄,一批又一批人來到城市,來圓那個城市文明之夢。但這個夢是否真如一開始所期許的那樣進步、繁華、充滿了美好的前景?只有來過的人才知道,只有追過的人才能體會到。當那群為走進城市——這個充滿虛榮而誘惑的軀殼——外鄉人卻被現實的殘忍和冷酷打得頭破血流時,住在城市中似乎享受著城市帶來的繁華與夢幻生活的城市人卻在重溫著一段段早已逝去的鄉村之夢。城市似乎成了一個巨大的圍城,住在里面的人想出去,住在外面的人想進來。在對方的眼眸中誰都是幸福的,而透過對方的眼睛,我們卻看到了自己不幸的影像。這是一個夢想破滅的都市,沒進來的,在城市絢爛的燈火下舔著自己的傷口;闖進來的,靠著對鄉風民情的回味溫暖自己的心扉。
一、“拆遷文學”與城市之殤
喬葉《拆樓記》(《人民文學》第9期)講的是現實社會不可避免的生活問題:拆遷。小說并未單純地描寫拆遷這個社會問題,而是將透視的鏡頭拉向更為深廣的人的內心和廣闊的社會生活。豫北焦作高新區張莊村村民為了獲得拆遷補償費而在未來路綠化帶違章建房引出的一系列糾紛。作品的敘述視角是嶄新的,“我”是跳出事件之外的,被拆遷戶是“我”在鄉下的姐姐,而“我”與這件事又有些絲縷的關系,因為被拆的房子是在“我”的資助下建起來的,“我”既能作為當事人,又能跳出事件之外客觀地看待整個過程,從而作品客觀性較強。通過拆遷和反拆遷,小說始終圍繞“利益”展開,當個人利益與國家、集體利益發生沖突時,人性深處的本真便展露無遺。人都是有自私性的,群眾為得到拆遷補償費違章建房,在既得利益受到威脅時能爆發出驚人的凝聚力,“一致對敵”,其思維的邏輯性也是驚人的,讓人哭笑不得;各個官員也惟利是圖,時刻把自己的利益掛在嘴邊。小說結尾皆大歡喜,被拆戶沒有利益也沒有損失,轟轟烈烈兜了一個圈子還是回到原初的狀態。小說滲透著作者對社會現實以及人的價值觀的獨特思考,也充滿著無奈和嘆息。
計文君《帥旦》(《人民文學》第9期)也是寫拆遷問題,但不是像《拆樓記》那樣寫拆遷以及引發的一系列糾紛,而是寫拆遷前的濫建問題。小說自始至終蕩漾著一股清新氣息,院子里叢叢芍藥臘梅,抑揚鏗鏘的穆桂英掛帥,讀這篇小說,濃烈的藝術氣息和清新的語言表達撲面而來。作品對于拆遷問題涉及的并不多,而是著重引出趙菊書坎坷的一生,與其說是反映拆遷的社會問題,不如說是通過塑造一個剛烈、好強的女性形象近乎傳奇的一生引發讀者的思考。從菊書勇敢同敵對勢力作斗爭要回父親拼命換回來的房子,經歷解放后一系列劫難,她把屬于自己的東西以各種方式拿回自己手中,其間受到了多少人的異樣眼光,所有的東西是怎樣“拼殺”來的,只有菊書自己明白。從小說的講述中讀者看到社會大背景的變遷,看到千千萬萬個趙菊書的命運的起伏,引發我們的思考:是什么造成菊書們這樣的命運?是誰剝奪了她們屬于自己的權利?作者沒有給我們明確答案,但字里行間給我們的啟發也是不言而喻的。
侯波《上訪》(《當代》第4期)是一篇現實性很強的小說,作者擅于讓讀者在張弛有度、輕松詼諧的氛圍中關注現實生活中很敏感的話題,讀者可以貼近鄉長的內心世界觀察社會的林林總總。在拆遷、韭菜風波、煙農糾紛、禁牧糾紛、籌措經費、村民攔車事件,這一連串滑稽又現實的問題中,塑造了一些有著鮮明性格特征的人物形象,如時刻為民著想卻又矛盾重重的祁鄉長,機靈又豪放的翠花,心直口快的黑牡丹,外表冷漠但內心熱情的珍珍。小說“有點委屈,有點艱辛,有點無奈,有點關懷”,涉及到現實生活中,一個鄉長忙前忙后,只想多為人民群眾辦好事,但目標是好的,實現的途徑卻是非正常的,對上,必須依靠非正常甚至卑劣的手段才能得以解決;對下,一部分群眾的不理解,讓祁鄉長感到困惑、無奈、辛酸,繁雜瑣碎的問題透露出的人性善惡,現實與理想的巨大反差,都讓祁鄉長陷入重重矛盾不能釋懷。上訪——滅火,在這個令人困惑的圍城里,究竟人該如何突圍,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中國人守土重遷,守的其實是家,重的其實是情?!墩賳尽?形人,《長江文藝》第九期)小說正是通過關注當下的拆遷事件,并以一種獨特的視角切入展現拆遷帶給村里人的喜悲、希望或失望。老莊子的黑土地上泛著土腥味的風景在老隊長的腦海里始終揮之不去,他在廢墟里、在硬冷的樓群中尋找那哺育了幾代人有著數百年歷史的老莊子,而后便是滿門心思的尋訪村里人試圖找回過去的鄉情,召喚過去的氣魂??墒遣疬w之后的老莊子人分散到一棟棟的樓房里之后似乎對老隊長的依賴與尊敬也隨之消失了,他們似乎在冷眼旁觀,在躲避老隊長,殊不知這是在逃避自己的根,也是在回避著自己原本的田家身份。作品最后讓曾經在老隊長洪亮嗓音的召喚下有規律作息的村民們在老隊長去世之后留下的收錄機里感受老隊長、老莊子最后沉痛的情與義,這樣的結尾給讀者以強烈的情感沖擊,同時在緊湊有序的情節中,作者加上方言土語,使小說語言生動鮮活,也使文章呈現出鮮明的地域色彩和濃郁的泥土氣息。
二、城之墻、心之界與人性的壓抑
城市由人建造,人卻成了它的奴隸。《老高的洞》(劉濤,《北京文學》2011年第9期)中,“老高思索的問題很博大,他回想著父輩和自己的人生經歷,覺得人很可憐,一生又一生都被能否找一個理想的棲身之處所纏繞?!崩细弑贿@樣的一生纏繞得焦頭爛額,結婚時沒房子,在岳父前院蓋了所小房子。終于分了房子了,兒子又大了,把所有積蓄拿出來只夠給兒子付個首付。兒子和兒媳的工資沒有能力還貸,老兩口,退了休也還要努力掙錢省錢還貸。老高開始向往陜西的窯洞,窯洞多好,冬暖夏涼,房頂還能種菜。最好的是,想要多大就挖多大,挖個大窯洞,好好裝修一下,那就是個小別墅啊。老高找了個工作,在城市郊區的防空掩洞里看水果,這樣的工作環境,讓老高挖個窯洞的夢變得更加清晰。他開始設計自己的窯洞,哪里挖個門,哪里開個窗,哪里放張土桌,哪里有個炕。似乎住在窯洞里是天底下最美的事情,鋼筋水泥有什么好呢?一個一個小籠子,誰也不認識誰,這寬敞的窯洞多舒服。毛主席當年不也住窯洞嗎?但這個夢只要回到家里就被現實的苦惱所取代。老高的老伴嫌老高在外面吃花錢多,掙了錢也要省著花,就為了兒子的房子,老兩口放著退休后消閑的日子不過,整天精打細算。老高的窯洞挖不成了,這個鋼筋筑成的世界里容不得窯洞的出現,一個靠自己雙手筑構自己愛巢的時代結束了。城市將這一人類最初的最原始的能力湮沒了,人類要靠各種笨重的機器來建造自己的家,又讓我們每個人成為那一個個家的奴隸。一切都似乎顛倒了,這個沒有溫度的城市,讓家也變得冰冷了起來。
寧可的《墻》發表于《延河》2011年第7期。這是一個關于金領的故事,這是一群多么令人羨慕的人群。在她們光鮮的生活背后,是一個關于墻的故事。林麗和小燕是多年的同事,她們都住在一個高檔小區里,更加離奇的是林麗住在小燕樓下。但林麗說她住北郊,而小燕說她住南郊。林麗的老公是個音樂老師,卻非要說自己老公是健身教練;小燕的老公是健身教練,卻非要說是音樂老師。她們似乎生活在一個顛倒的世界里,只要見面就說著顛倒的話。工作的一切都平凡瑣碎,就在這種無聊的工作中,小燕家出事兒了,她家被盜了,而她和老公兩人卻相互猜疑對方,從未對別人產生懷疑。最終小燕本來幸福的生活一團糟,這回她搬了家,真的搬到了南郊。一次意外,讓林麗知道小燕就住在自己樓上,而她家被盜與自己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是,面對著空空無人的大房子,林麗突然發現自己是如此寂寞,她和小燕共事那么長時間,卻連小燕真正住哪都不知道。為什么人和人之間要隔一道墻,夫妻之間也會隔著那厚厚的墻啊。城市將人和人分離了,我們誰也不信任誰。
王祥夫《辦喜》(《當代》第4期),寫煤老板劉繼文準備給兒子辦婚禮,邀請王鎮長坐席,想打破規矩讓王鎮長提前來坐席,來顯示自己身份高面子大。從邀請鎮長到婚禮現場坐席,最后王鎮長一句“快收好了”戛然而止,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傳神地刻畫出了劉繼文“有錢能使鬼推磨”的丑惡嘴臉,而王鎮長又城府深,兩人說話客套簡單,暗地里各懷鬼胎,互相斗爭。小說語言比較樸實,人物語言生動形象,傳神地刻畫出人物內心世界的復雜,描寫婚禮場景細膩有味,如身臨其境,熱鬧非凡??此破降男≌f敘述背后隱藏著巨大的思考空間:豈止是鄉村,當今社會,權與錢的操控,讓人與人之間互相防備、猜忌、隔膜,丟掉了真誠和信任。
《關于一起謀殺案的幾種敘述方式》(高鴻,《延河》2011年第7期)講述一場謀殺案,一個受丈夫虐待的妻子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殺死了丈夫王斌。隨著小說的行進,我們卻看到了血淋淋的滴著人心之惡的事實真相。一個從小當好孩子的林華,內心有個放縱欲望的惡魔,這個惡魔只有她自己知道,遇見王斌之后這個惡魔才赤裸裸地出現在王斌面前。林華的瘋狂在混過社會“殺過人”的王斌眼里都顯得過于毛骨悚然,林華愛一百八十邁的車速;從不喝酒卻將一杯白酒一飲而盡;愛玩殺人的游戲。王斌只愛林華,他無法從這種瘋狂的愛中走出來,為了林華,他放棄了一切,他改掉了一切壞品性??僧斶@份愛再也無法承擔林華的貪婪時,他只好讓林華滿足最后的瘋狂后幸福的離去。在那次瘋狂的愛情殺人游戲中,林華將那把定情的刺刀懸在王斌的心口,王斌微笑著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兒,用力將刺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在鮮血流滿林華雙手那一段,林華似乎滿足了她所有的欲望。惟一能說出事實真相的人,已經倒在血泊中,這場謀殺案的真相再也無人問津,事實就是一個妻子無法忍受丈夫的虐待,最終謀殺了自己的丈夫。城市把人吃了,它吃了人的心,誰也不曾真正關心過誰,不曾真正了解過誰。林華那被壓抑的魔鬼天性,又有誰能知道?王斌的深情厚誼,又有誰能明白?城市在這樣一個簡單的模式中行進著,每個人都失去了自由行走的機會,我們被各種框子框住,最后成為的一定不是最初想成為的樣子。若是有一面鏡子能照出內心的真相,在鏡子前,我們會被自己嚇一跳。王爾德的小說《道林·格蕾的畫像》中,格蕾天使的外貌下有著骯臟的內心,而這一切只有那幅畫像知道。城市讓人的天真壓抑著,而壓抑的后果只會讓現實更加的殘酷。城市,這個美麗的夢,在壓抑的人性面前黯然失色最終碎成粉末。
三、“高尚”的展示與對信義、愛的堅守
余華《活著》前言中提到,作家的使命不在于發泄、控訴或揭露,而是要展示高尚,而這種高尚又表示,對善與惡一視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李浩《爺爺的“債務”》(《人民文學》第9期),不是單純地向人民展示一位老人的善良美好,對于信仰、善的堅持,更是對善與惡的一視同仁,對人的生存表達了一種悲憫之情。小說題材是拾金不昧的“好人好事”,但是陰差陽錯找錯了失主,因此“爺爺”背上了把他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債務”,贊美了老人對善的執著追求,對義的信仰和遵守。對于誤打誤撞騙走了“爺爺”撿來的錢的人,作者不是批判攻擊,而是給了他一個讓人嘆息同情的結局。錢也追回來了,似乎一切安好,可是“爺爺”又背上另一個關心照顧可憐人的“債務”。作品沒有刻意贊揚也沒有憤怒,而是洋溢著溫情的關懷,以一顆悲憫的心注視著小人物命運的辛酸。小說讀來如一面平如鏡的湖水,安詳,不失莊重。
陳繼明《北京和尚》(《人民文學》第9期),與《爺爺的“債務”》一樣,講的也是對于“信”的堅持。作品取材讓人眼前一亮,講一個和尚“入空門-還俗-結婚一做生意一困惑一豁然開朗”,最后悟得佛在心中的故事。小說情節引人入勝,絲絲入扣,內容充實豐滿??沙嗽诿鎸θ松斜姸嗑駬?,比如要不要還俗結婚,如何處理好生意問題上,內心要經歷多么痛苦的掙扎和蛻變,在“張磊——可乘——張磊——可乘”的演變過程中,他還是經受住了生命的考驗。對于存在價值的尋找,終究源自內心對于永恒信仰的皈依。
《寒冬》(陳永林,《北京文學》2011年第9期)。林子去年沒當成兵,父親認為是因為林子不舍得花錢,該使勁的地方沒使勁。今年的名額下來了,做父親的必須為兒子去爭取下來。父親找村支書去,村支書態度冰冷只讓父親回去等信兒,禮也讓帶回去了。父親覺得可能是禮送輕了。村支書的老婆病了,開了藥方中有烏魚。冰天雪地里去抓烏魚,就要鑿開厚冰,站在冷泥里去找,徹骨的寒冷會讓你終身落下病根。父親就在那冰湖里找尋著,林子只站在湖邊就感到冰冷。那條烏魚在父親手上時,父親在林子懷里抖得像個篩子。禮還沒送,村長告訴父親,林子得到了今年的名額。父親以為村長出了力,讓母親把烏魚做了,請村長吃飯,飯桌上村長說了實情,要不是村支書頂回了他親屬的名額,這林子今年也當不了兵。父親像被凍僵了,剛才的喜悅全部消失了。在冰冷的寒夜里,父親不見了,我去找父親,只在湖邊找到了父親的尸體,他是在找烏魚吧。在這片鄉土中,老父親也相信只有禮才能辦事,村支書這樣的好人怕是死絕了。這是多么令人寒心的冬夜啊!在收禮辦事的社會,人情似乎只等于金錢,兩袖清風反被誤解了,那些繚繞在人們頭頂的溫暖,被人們一抬頭呼出的冷氣凍住了,讓本來溫暖的人也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城市的美夢找不到出路,只得向遙遠的鄉間去重溫那些逝去的歲月。記憶中的事仿佛總要扮演著比較的角色?;貞浥c現實相比較,得出的結論似乎亙古不變,只有那充滿著氤氳氣息的過往才令人向往,而現實總是張著血盆的大口想把生活于其中的人生吞活剝掉。作家在尋找城市之夢的出路時受挫,總會在鄉村美夢中重溫那些美麗的曾經,那些純真的人情。飛速發展的現代文明與人類價值觀的塑造是否沖突?傳統價值觀的淪陷形成的精神廢墟衍生出人性的扭曲與異變。當今社會價值體系形成一個又一個怪圈,伴隨產生的是人群責任感的喪失,道德的淪陷。尉然《嘴》(《人民文學》第9期)以“我”的采訪紀錄的方式,從動物的嘴、人的嘴中去追蹤事情的真相。劉周到被牛撞傷、牛被豬驚,豬被狗咬,狗與羊發生沖突,羊與貓伴,貓被魚引誘,魚被人偷;人偷了魚,魚引誘了貓,貓伴羊,羊遇見狗,狗咬了豬,豬驚了牛,牛撞了人……這個無限循環的怪圈,永遠沒有真相,永遠找不到事情的承擔者,但是每個人又好像都與這件事情有關聯。而人被牛撞傷,人家不去關心傷者的安危,只是在互相推卸責任,像踢皮球一樣踢來踢去,王平安等人嘴里詼諧撒潑式的語言讓人忍俊不禁。小女孩楊小妮勇于承擔責任,認為自己養的貓,自己應該承擔責任,這不得不引發我們思考:孩童尚存有道德心與責任感,而成人卻毫無責任心。責任與道德是人的本能,在人成長的過程中,究竟是什么抹殺了我們內心的責任感?社會不斷進步,人類的精神世界卻不斷荒漠化,當人類只徘徊于得與失之間的時候,人與人之間便只剩下相互傾軋,相互敵視,忽視對人類生命本身的關懷。小說的語言生活化,較貼近現實,言近旨遠,耐人尋味。
《當理想照進現實》(劉曉珍,《山花》第九期)里面更多的是辛酸與無奈。農民工這一社會階層在當今的困苦與追求在小說中得到充分的體現。福芳與明才一對夫妻懷揣著夢想雙雙進城打工,為了簡單的理想在城市的現實中摸爬。然而,福芳在受到性騷擾、被人強暴未遂時,明才在面對城里人的侮辱、刻薄與算計時,雙雙在尋找工作的路上輾轉于一家又一家,但終究沒有一處是可以安心工作的地方。當兩個人終于有了自己的小拉面館時,一時的生意紅火又讓他倆無法安分,他們選擇盤了一個大店,可四周的冷清讓兩個人不得不又踏上尋找上一份工作的路?!皦魳觼淼男腋魳尤ァ保硐肟偸桥c現實擦肩而過,小說的結尾“啥時才能和現實重疊在一起”的叩問,不僅僅是小說主人公的迷茫與失落,更是對現實與時代無奈的發問。小說充滿對打工者命運的關懷,體現著作者對社會問題的深切關注,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小說情節結構緊湊,一系列的事件與人物對話、心理活動將來自農村的打工者刻畫得十分生動,將他們的質樸、憨厚、善良以及對于社會邊緣不得不隱忍的心靈苦痛表現了出來。
孫方友的《小鎮上的生意人》(《山花》第九期)是相互獨立又相互聯結的六則小故事,共同勾勒出小鎮上質樸生意人的興衰史。每則小故事都展現著小鎮生意人美麗的人性——善良、憨厚、真誠、正直,雖然有時也會執拗犯錯,可終究都勇于承擔生活中的一切。小說在質樸的語言、平緩的訴說中講述著小人物命運變遷背后的歷史狂瀾與人性異變。
黃土路的《戒指在尋找愛情》(《天涯》第四期)是一篇關于尋找真愛與幸福的故事。故事中老一輩父母之間的真愛、相濡以沫延續到生死的最后一刻,前來為父母守喪的李想在父母堅貞的愛情中,看到了自己婚姻的悲哀。在整理父親遺物的時候李想找到了見證父母真愛的刻著“雨”字的黃金戒指。在這象征著真愛的戒指面前,李想聯系了曾經的初戀,但在相約見面的路上發生了車禍。李想故事進行的同時,彭旺和肖春雨這對情侶在辛苦的城市打工生活中感受著彼此的愛,但天有不測風云,肖春雨在工廠出了事故被機器軋掉一根手指。作品為讀者展現了在生活的打擊面前愛的堅貞。在公園的倆人目睹了一場車禍,一枚閃亮的刻著“雨”字戒指來到了彭旺的腳下,好似上蒼送給這苦難中的情侶的愛情禮物,可是當彭旺拿起春雨的手時卻發現春雨斷掉的正是那本該戴這戒指的無名指。故事在春雨的痛哭聲中結束,但象征真愛的戒指讓讀者感受到他們的愛還要繼續。小說中以平行的結構展開敘述,兩條線索各自單線行進,故事的結尾由象征愛情的戒指將兩者串在一起,構思巧妙。小說以質樸的語言平淡地訴說愛的真諦,如涓涓溪水,娓娓道來。結尾處高潮之后的戛然而止讓讀者感受到一種無限的心酸與無奈,令人深思。
畢亮是一位值得關注的80后作家。他的《紙蟬》(《山花》第九期)以獨特的藝術方式訴說著父子之間的隔膜與痛苦。老麥折的紙蟬、藍色女孩兒,形象簡單卻寓意深邃,形成作品的兩個核心象征意象。蟬本是鳴叫之物,老人手中的紙蟬卻是無從發聲,作者意用這不鳴之蟬表達父親對兒子深沉、無言的愛。孤獨、寡言的老麥對于多年未見的兒子充滿了深深掛念。在父子相見的咖啡館,父子的矛盾沖突同年輕女孩與中年男人上演的婚外戀鬧劇穿插在一起,兩個不同沖突的結合點便是老麥手中折出的藍色女孩,它像咖啡館的女孩更像小麥的母親,女孩與小麥母親的境遇是相似的,女孩的背后是小麥母親的身影。通過它作者間接地解釋了小麥對父親耿耿于懷、充滿冷漠與敵意的深層原因。最后在老麥顫抖雙手始終折不出兩個夏天的蟬中結束,沉郁的氛圍中卻也流露著一絲絲溫情,父與子的糾葛依然在繼續,因為愛還在。
四、沉重抑或諷刺:在歷史和現實之間審美穿越
祖輩沐浴在古樸的民風中、扎根在深厚肥沃的傳統土壤里,當中國革命和現代化如狂風般席卷這片古老的土地時,留給這片土地與在此生活的老一輩和小一輩又是什么?黎民泰的《紙牌坊》(《四川文學》第九期)就展示了鄉村寧靜祥和的傳統生活方式在現代社會的沖擊下的支離破碎。象征著歷史與祖輩代代相傳的道德準則的三座牌坊——“崇德尚義”牌坊、貞節牌坊、孝子牌坊的轟然倒塌,使老一輩心底充滿了哀和痛,他們那守候祖訓的責任感使命感被殘酷的歷史抽打著,即使在生命的盡頭都會隱隱作痛。崇德老人在生命的終點一直不能安心離去,心中一直掛念著那條黃土地那水塘那大院,直到老人第二次起死回生用竹子自己做了一個用白紙黑字寫著“崇德尚義”的紙牌坊時才安然離去。而村里的另外一位老人玉卿嫂因為外出打工的女兒不忠不孝而癱瘓,當老人拿著貞節牌坊的碎片和丈夫的烈士證勸說女兒無效時,作者就向讀者展示了小一輩已經背棄了老人們用生命守護的古訓,純樸的人性在殘酷的發展中慢慢消失。本文是作者為古老的即將消失的土地所唱的挽歌,向人們敲響了歷史與人性的警鐘。
文革,是我們永遠無法回避的苦難歷史。葉兆言的《寫字桌的1971年》(《上海文學》第九期)以寫字桌的多次易主為線索,講述著文革中人命運的改變與人性的扭曲。歷史常常會捉弄人,善良的夫婦可以瞬間成為人人咒罵的壞人,而這一轉變沒有任何原因,就連一張本屬于自己的書桌都無法要回。而文革結束后,這張書桌又成為吳鳳英的心病,一直存在著,直到摧毀她的生活。這樣的歷史泯滅了人的本性、人的理性,這樣的歷史會因一張桌子捉弄善良的人改變他們的命運,這樣的形式是有諷刺意味的。作者以第一人稱“我”的視角來敘述,并且以扎實穩重的敘述語言來表現一種歷史的真實感,讓讀者在這種真實中感受那段歷史的殘忍。在反省那段歷史的同時,作者也透過吳鳳英,告訴作為普通人的我們也應該反思我們自己,即使不能成為反抗扭曲人性的歷史的反抗者,也不應當推波助瀾去成為幫兇。
《四人舞》(姬中憲,《上海文學》第九期)這是一篇獨具特色的舞臺劇式小說,這樣的體式選擇與小說所呈現的主題——人情人性的冷漠無聊、城市生活的乏味空虛交相輝映。作者采用蒙太奇手法展現四個人的生活,不斷切換四人的場景,四人生活各自分離,卻又做著同樣的事情,從而又把四人聯系在一起。小說大量的細節描寫、動作描寫,極少的語言描寫,營造出一種沉悶的氣息。生活的程式化所造成的無聊單調令人窒息、令人麻木,使小說中的人物如舞臺上的四個木偶擺設,呆板僵化。冷漠的敘述、瑣屑繁復的生活細節重復的描寫、四位像木偶一樣的人物,表現現代人男女老少的無聊乏味的精神狀態以及缺乏趣味的生活狀態。在小說的結尾,眾人早上在電梯中做著同樣機械的問候,我們猛然發現,不只是他們四人,原來眾人都是如此的木偶。
農民工問題是當下一直關注的問題,《紅豆》(黃運生,《廣州文藝》第九期)正是這樣一個人群的人生寫照。紅豆的背后是進城務工的千萬農民,他們有著不一樣的人生道路、人生選擇——就如同紅豆、蕎子、見喜、初一,但是他們有著共同的身份——進城農民;有著不同的悲哀與痛苦,卻同樣承受著進城所帶來的苦難。小說中紅豆與蕎子的不同人生選擇在紅豆扔出鑰匙的那一刻也明確地表明了作者所希望的人生追求,最終紅豆與初一舍棄了暴富的可能,甘愿回到那曾經傷害過自己的故鄉,因為那里才是他們生活的家。小說敘事清晰,不枝不蔓,平緩敘述中又有波折,張弛得當,故事情節完整而富于波瀾,人物性格比較全面且特點突出。李師江的《鞏生與彩霞》(《百花洲》第九期)講述的同樣是處于生活不得已的農民工。鞏生和妓女彩霞為了一張掉角的十元錢上演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討債戲。在兩人的爭執中的背后,是生活的艱辛、人情的冷漠、權利的喪失。本文透過一件具有諷刺意義的小事去關注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去對整個社會與時代進行犀利的諷刺。
五、魂歸何處,城市抑或鄉村?
趙德發的《路遙何日還鄉》(《時代文學》2011年第9期)塑造了一個愛哭的男人——堂叔趙洪運。愛哭似乎并不光彩,但我卻覺得洪叔這人真實。我爺爺走了,洪叔哭得最傷心,洪叔選了上好的石料,深沉凝重,碑文雄渾剛勁。洪叔這輩子是爺爺給的。洪叔學刻碑初成時,師傅讓他刻塊碑,洪叔認認真真地刻,卻在最后一筆失了手。碑刻壞了要拉到城里磨平重刻,洪叔不敢讓師傅知道,他這一失手讓師傅丟了面子,也砸了自己的飯碗。洪叔回家就哭,爺爺知道之后,讓所有趙家男丁回家幫洪叔磨碑?!般鹚筱螅核朴?,爺爺他們披星戴月磨碑霍霍。”洪叔那次哭得跟個淚人似的。碑被磨得跟鏡面一般,洪叔把命都刻在了這塊碑上了。洪叔刻碑很講究,字數方面要合黃道,那黃道便是“道遠幾時通達,路遙何日還鄉?!边@十二個字中包含著祖先們的惆悵與哀愁——他們苦苦尋找吉祥前途的時候,卻是黃黑參半,兇吉難卜,一不小心就會誤入歧途,栽跟頭跌跤,甚至落入地獄萬劫不復。道遠路遙,鄉關何處?只可惜,這一切在洪叔兒子德配那里,都變了樣子。德配和小姨鄭玲搞對象,最終害得鄭玲毀容出家。德配不用錘、鑿刻碑,在城里買來了電鉆,又快又省力,后來又改成電腦設計,機器刻字,快是快了,洪叔總覺得刻出的碑沒了神了。本以為這是科技的進步,沒想到帶來的是道德的喪失。德配給人刻碑,用的是舊碑,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從前未磨干凈的字。面對痛失親人的親屬們,德配失去了最起碼的尊嚴,碑在他的心里早已沒有了神圣,那只是他賺錢的工具。客人拿著碑來找德配,德配厚著臉皮不還錢,眼見一場慘案不可避免,洪叔從屋里走出來,跪在碑前,狠命地向碑撞著,那聲音悶得嚇人。從此洪叔再沒睜開眼。德配生意做得越來越大,全家搬到了城里,德配為別人刻了那么多碑,卻從沒時間給洪叔刻一塊。終于有一年,德配搬回來一塊大碑,華麗、張揚。我默默地數著碑文,數到最后,心里一顫,這碑不合黃道。不知洪叔的靈魂在暗夜里是否能找到歸鄉的路,不知他是否成為孤魂野鬼到處漂泊再也回不到家鄉?故事就這樣淡淡地講下去,靜靜地在耳邊徘徊。悲劇并非令人痛哭,而是讓淚水在眼中打轉,如何也不肯流下來。透過含著淚的雙眼,世界似乎明亮了許多。技術是該進步的,我們不可能永遠躲在農耕時代里過著清貧的日子,但是為什么幾百年的機械文明這樣輕而易舉地將幾千年積淀下來的人類文明全部摧毀?為什么道德在現代文明面前這樣軟弱無能?我們的出路在哪里,我們將往何處去?自從現代文明以來我們一直在反思,卻依然沒能得出結論!這又是為什么?我想一部小說也許不能解決這么多問題,但它讓我們思考,不讓我們遺忘就已經實現了作家的使命了。
《山嵐》(白崇人,《黃河文學》2011年第9期)這是一個關于夢想的故事。畢業了,你去哪里圓夢?去鄉村還是去大城市?我的理想是去北京,在到處充滿現代感的都市中穿梭,努力奮斗在那里買個房子,一輩子在那都市里生活。而山嵐的理想卻相反,她要回到鄉村去,去建一所現代化的學校。我對她的理想一直是尊重的,但我依然會向著我的理想走下去。所以在高考過去的那個日落山邊,我并沒能牽起山嵐的手。好多年過去了,大學生活匆匆過去,我已在北京萬千高樓大廈中一個不足幾千米的小格子里找到了我的位置,每天窩在這個小格子里工作,然后回到合租的小屋子里聽著合租夫妻的打情罵俏,吵架拌嘴。這一切被一場夜色中的細雨打亂了,在那綿綿的雨絲中,我似乎看見了山嵐的身影,但只是一閃而過。我開始在回憶中度過,我曾那樣被山嵐的神秘感吸引,我與山嵐的那幾次對話,我們曾談過夢想,也曾那樣的接近彼此的內心。本該是一次美好的愛戀,卻因為理想的不同,分道揚鑣,因此沒有再次相遇。我突然想回家去,去看看山嵐的夢想是否實現,于是我在網絡上追尋山嵐的影子。一所現代化的學校在那個偏遠的小村莊上建立,我知道山嵐的夢實現了,而我的夢呢?也許只是一個夢吧。突然我想回到鄉村的土地上去。
胡性能《下野石手記》(《十月》第4期),一連串的意識流動帶領讀者進入一片滿是創傷的下野石,現實與虛幻相交織的張力構成一個敘述與意義多層性的空間,這就是《下野石手記》獨具魅力的地方。小說題材并不鮮見,寫的是知青下鄉的故事,讀者隱約看到有幾個主人公:海青、小美、侯會計、“我”。小說的情節隱約是知青海青與小美產生純潔的愛情,后來小美受到權勢的侮辱而自殺,海青殺死侯會計被槍斃,“我”夢回下野石激起一連串的感傷。小說的內容沒有脫俗之處,思想層面的開掘也不夠深入,但小說在藝術形式方面的探索是比較成功的:以記夢的方式展開,從1970年代末到21世紀初,跨度較大,但時序安排錯綜交織,跳躍性強,主人公敘述的事情顯然與事實有時空上的距離,帶有回憶色調,其中現實的,想象的,夢幻的相交織,仿佛事件的過程與真相對于讀者來說已不是很重要,作品強烈的距離感與巨大的閱讀張力,主人公內心細膩又朦朧的意識流動帶來的多重想象空間與意義空間是絢爛多彩的。
《獻給安達的吻》(張楚,《百花洲》第九期)以先鋒小說的形式講述了一個小公務員的苦惱、孤獨與壓抑。作者張楚的名字出現在文中,文中的安達在現實和幻想中游離著與張楚進行著對話。故事情節亦真亦假、似夢非夢,人物若隱若現、語言光怪陸離使整篇文章充滿了先鋒文學的奇異色彩,讓我們重溫先鋒文學的魅力。
六、更多的悲喜故事,更多的夢碎與回憶
鮑十的《東北平原寫生》(《北京文學》2011年第9期)寫土改時被冤枉的地主;被欲望迷失了心智的農民;歷盡磨難依然對生存對生活心存善念的平民百姓。劉成章的《槐樹槐》(《延河》2011年第7期)寫郭花豹打過鬼子,救過共匪,文革被人整過,新社會安度晚年的一生,在花豹的回憶中,我們看到了善良驍勇為國為民的國民黨將軍,仁義重情用生命換兄弟的叫花子叫卜溜,不成人之美的共產黨員,那些戰爭年代的故事,似乎都寫著純潔干凈。而戰爭結束了,社會卻變得污濁不堪。在回憶過去時,雖然那些已經變暗的景象里總是充滿著苦難卻從來不缺乏溫情。而當視角轉向了現實,本是明亮的光線下卻總是覺得冰冷。朱曉林《諾曼底彩虹》(《北京文學》2011年第9期)寫單親媽媽傾家蕩產把高考失利的女兒送到國外留學,在黑中介的“幫助”下,女兒進入了德國一家沒有資格接收留學生的學校讀書,在這里女兒在不學無術的同學的鼓動下吸上了毒品,最終在一次突發事件中媽媽終于知道女兒在國外讀書的真實情況,在異國他鄉,媽媽的夢碎了,女兒的夢也碎了。小說中作家用細致的筆觸描繪出了單親媽媽對女兒的虧欠和女兒在國外從一開始的反抗到后來向虛榮妥協的心理動向。異國之夢的破碎之路寫得凄凄慘慘,楚楚動人。劉會剛的《永遠的變數》(《北京文學》2011年第9期)想在城市扎下根的王國勇如何在現實的殘酷中過關斬將最終在一次荒唐的成功中看到了現實的真相。也許我們不能只看到苦難,不能只是經歷苦難,不能在苦難的陰影中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不是所有文學都要以一聲嘆息結尾,給人希望才是文學真諦。《母親的石油婚約》(尚長文《北方文學》2011年第7期),父親將遠在北方的母親“騙”到了寒冷的大慶,條件的艱苦讓母親傷心落淚,總想有朝一日回去。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母親在這荒野里有了自己的生活,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著自己。在母親這代人手里,這片未開墾的荒原成了沃野千里的豐收之地。但走進現代化的大慶,卻將這一些開墾者遺忘了,父親依然在開著鉆車,母親依然是農民。生活依舊清貧,日子還是緊巴巴的。而父母親的兒女們都想離開這里。這是一個城市的健忘癥,不懂得感恩的城市讓開拓者寒了心,也讓年輕的人失去了努力的方向。《普覺寺》(李敬寧《黃河文學》2011年第9期),妹妹意外辭世,姐姐沒有太多的悲痛,反而在不斷的讓妹夫重覓佳偶。這是個現實的社會,誰又能說這不對呢?在這個一切都很現實的社會,又有幾多俠骨軟腸,至死不渝?妹夫的堅貞愛情真的無法不在現實面前低頭,本想死后也葬在妹妹旁邊的妹夫,只有悲嘆著告訴姐姐,他已經考慮出去約會了?,F實讓千年來的傳統悄悄流失,再也沒有至死的愛情,再也不見一生的等候?!都t棉襖》(關小鳳《黃河文學》2011年第9期),周芹是下崗女工,靠著丈夫體力活維持著家里的生活,多年來雖不富裕卻過得安心幸福。周芹平靜的生活被一件小紅棉襖打破了,一件七百五十塊錢的小紅棉襖把本來就有幾分姿色的周芹襯托得妖嬈嫵媚,可是七百五十塊錢是她這輩子都不敢想的價格,這時她突然想到了好友蘇燕,蘇燕婚姻不幸,離婚后卻依舊過得比周芹強,高級化妝品,一年四季的衣服從來不重樣。從前周芹一點也不羨慕蘇燕,蘇燕是靠男人養的,說白了就是高級妓女。可這一次她開始向往蘇燕的出手大方,她第一次向蘇燕借錢,周芹把棉襖買下來了。但過后的幾個月內她都在為找份工作賺錢還蘇燕而四處奔波,結果卻是四處碰壁,錢也越借越多了。最終她在足療館里找到了工作,算是有了一份不多的收入,盡管受到胖女人的當眾侮辱,雖然要面對各種各樣的臭腳,周芹都忍了。城市中有太多人活得不自由,被物所累,為錢所傷。但誰又能改變這一點呢,這個城市是用錢建成的,必將用錢來繼續存活下去。
城市是個無形的殺手,它就像瘟疫一點點一寸寸地占有我們的靈魂,靈魂又在相互傳染著冷漠、絕望的病毒。工業文明在慢慢取代我們幾千年建立起來的農業文明,這種取代并不是緩和而漫長的,它就像一場暴風雨正狂卷而來,在城市平靜的外表下,正是風暴到來之前的死寂。城市之夢為何破碎,破碎之后又該何去何從?多少作家困擾在這個難寫的主題上,艱苦探索,卻遲遲找不到答案。也許對作家的苛求是不應該的,但身處城市之中的作家是否也該反思,為何我們的作品多少次將雙手伸向人的靈魂,在剛剛觸摸到靈魂時就馬上收了手?為何我們從沒有找到一條人類靈魂的出路?難道真的只能從對過去的回憶中才能找到些許的安慰嗎?(資料收集:常思佳、宋溫馨、王燕)
本欄責任編輯:王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