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拿新概念一等獎的時候被學校邀請去遠郊的新校區給文學社的同學做演講,其間有位同學問我:“我覺得自己總跟現實過不去,這怎么辦呢?”
其實當時聽到這個問題時我有一些茫然,因為前面的問題大都是“初賽寫了什么類型的文章啊”,“多少字比較好啊”之類的。但是我馬上定了定思緒,想起初中時語文老師站在辦公室的暖氣片前對我說:“每個人都是一塊有棱角的石頭,被現實一點一點磨礪,一點一點被磨成一個圓潤的球,這個時候你就可以在這個世界上混下去了。”記憶中那是個很冷的冬天,暖氣片上面就是一扇大大的被雪浸染得很干凈的窗戶,我和她一道順著窗戶往外看,可以看到松潤的雪下面還有小草在頹然地等待著——
“有的時候,只有學會隱忍,才能在最恰當的時機把最好的自己展現在每個你想打敗的對手面前。”我把語文老師的話重新組裝了一下告訴了她,核心意思沒有變,只是多了些抒情的成分。然后我看到她的眼角上好像爬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濕跡,但是我并不認為這個問題或是這個答案有什么值得人眼睛下雨的地方。
回到家已經是中午,我打開電腦,QQ上閃爍著她的驗證信息,她的心情一欄上寫著“我是一塊沒有被成長磨礪成圓球的石頭”。坦白說到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幫她打開了多少麻亂的心結,但是關于青春的叛逆,關于現實的對抗,誰不是一樣呢!
前兩天最好的朋友跟我講起她和她母親的一段爭執,這個朋友和我一樣是單親家庭,由母親一人拉拔長大,母女二人一路走來很不容易。以前和母親爭執時,她是絕對不會退縮的,就像我一樣,固執而堅決。但是不知是顧念到了哪一點,這一次她卻選擇了先閉嘴,面對母親的責罵平靜地回答:“我以后不吵了。”
聽到她說出這一句話時我的反應很平淡,但是心里卻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下一樣,快要滲出血來。她的表情極其平和,兩個“臉蛋”忽悠忽悠地閃爍著,潛藏著“長大”的標記。后來她跟我笑說自己終于過了叛逆期了,我沉默,因為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和家長爭論,和老師爭論,和同伴爭論,和現實爭論。
不知怎么的,我總是把這種木然的態度當成一種無言的妥協。作為她最好的朋友,感受著她點點滴滴的變化,竟產生了一種莫名而來的蒼涼感。這樣就算是長大了嗎?當一顆石頭不再有棱角的時候。
我始終記著2008年5月13號——汶川大地震的第二天。那天是禮拜二,上午的最后一節課是老班的數學。之前的某個課間我因為被收一本偶像類的書籍而和老班鬧得不歡而散,現在他干脆站在講臺上當著全班49位同學的面向我“興師問罪”。
“辛曉陽,這本書是誰的?!”
“不知道。”
“再問你一遍,這是誰的!”
“不知道!”
當時的聲音大概有八十分貝,整個初夏的燥熱幾乎快要把我吞沒。老班哆嗦著站在講臺上,連表情都變得猙獰和扭曲。我怕了,真的怕了,不然我絕不會在他的辦公室里哭一個下午——我不是個愛哭的女孩子——絕不會的。
直到初中畢業,同學們還對那天老班的反應心有余悸,毋論是作為當事人的我。但是回頭想想,青春里能有這么一段瘋狂的回憶,也蠻不錯啊!至少從那以后我發誓,我不再那么自我那么頑劣,我開始認真尊重地對待每一個帶我的老師。我知道在不合時宜的時候任性和叛逆等于自我毀滅,這個代價太大了,大到可以丟掉尊嚴。
從那之后,我好像變了一個人。我變得比以前沉默,圓滑,會說話,卻再也不見了那份最初始的純真。我學會處理各種各樣復雜的關系,再也不會用偏執的舉動去挑戰權威的巋然。但是總感覺自己少了些什么,等到我想到要去尋找時,連那個東西的名稱都已經遺忘了。
成長就是這樣,就像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身上的刺已經全部掉光。我已經變成了一顆沒有棱角的石頭,能夠四處旅行卻再也沒有機會停下來享受真正屬于我的風景。
編輯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