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時的齊景公算不上個明君,他喜歡喝酒、聽音樂,聲色犬馬,不問明天。有時候還喜歡耍點小聰明。
有一次,齊國接連下了三天大雪也不見晴,天也出奇地冷。齊景公那天心情卻不錯,穿了件白色的裘皮大衣,坐在大殿一側的臺階上,姿態優雅地賞雪。白衣,白雪,他覺得瞬間融入了這個銀白的世界,心曠神怡。
國相晏嬰進宮拜見,站了一會兒,景公才慢慢說:“怪哉!雨雪三日而天不寒。”晏嬰立即反問了一句:“天真的不冷嗎?”然后別有用心地看著景公厚實的皮衣。
景公心照不宣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又錯了。
晏嬰侃侃而談:“我聽聞古之賢君的做法是,飽而知人之饑,溫而知人之寒,逸而知人之勞,今君不知也。”
景公說:“您說得太好了,我全聽您的。”立即下令拿出寒衣和糧食,命有司巡行各方,有饑寒之人,不,必知道他們的姓名,一律給予救濟。
齊景公的微笑是一個暗示,暗示他還有最起碼的良知。正是這點良知,讓他能最終聽進晏嬰的忠義之言,讓他不至于背負上暴君的惡名。
齊景公是個酒癮很大的人,酒癮上來,他可以一酵三天,也曾連飲七日七夜。后來,齊國遭遇了一次百年不遇的大暴雨,連續下了十七天。此時正趕上他酒癮又犯了,“公飲酒,日夜相繼”,什么民生疾苦,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晏子請發粟于民,三請不見許”。可想而知,國相晏嬰要急成什么樣了。可氣的是,景公這時派出大臣柏遽巡視全國,但不是為了災民,而是為了找到能歌善舞的藝術家給他取樂。
景公這次玩得有點過火,晏嬰聽說后非常不高興,他先把自家的糧食分給災民,然后步行去見景公,說:“雨下了十七天了,老百姓苦不堪言,凍寒不得短衣,饑餓不得糟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您卻在這兒日夜飲酒,醉于歌舞,犬馬妻妾,俱足梁肉。我這一國之相卻無能為力,我的罪過太深,我已不堪重負。”深深跪拜,請求辭職,轉身離去。
景公有點慌了,也沒顧上坐車就追出去了。一路泥濘出乎了景公的想象,他拖泥帶水地跑在晏嬰后面,也沒能追上。這個場面在幾千年后依然令人動容。陰暗的天空下,晏嬰踽踽獨行的身影終于淡出了景公的視野。
這時景公的馬車趕到,景公跳上車子,直奔晏嬰家去。但是晏嬰并沒有回家,景公發現晏嬰把家里所有的存糧都賑濟了災民,裝糧食的家什還沒來得及運回家,擺在路旁,空蕩蕩的。觸景傷情,景公立馬驅車追上大路,終于看到了國相晏嬰。
身為一國之君,景公下車,慚愧地跟在晏嬰身后,邊走邊賠不是:“寡人有罪,先生才離棄了我。我知道現在讓您回去有點委屈您,但是先生就不顧及社稷百姓了嗎?您就大人大量回來吧,我愿意拿出全國的粟米財貨,分發給老百姓,多寡輕重,全憑您一句話。”景公也顧不得許多了,就在大路邊上躬身懇請晏嬰回心轉意。
這個戲劇性的場景讓人對景公又愛又恨。
晏嬰自然不會為難景公,目的達到,便立即著手解決當務之急。經過這場“離職風波”,景公也暫時收斂了很多,撤銷燕飲,減少食肉,馬匹也不再配給糧食,獵狗也不再喝肉粥,陪景公喝酒的酒友也減了賞賜。琴瑟不張,鐘鼓不陳。
晏嬰知道,不來點狠的,景公是不會長記性的,于是決定釜底抽薪,請求將左右嬖妾和那些唆使景公留戀歌舞的佞臣遣歸,從后宮侍從中裁減了三千名嬖入、舞女,舞女限三天出宮,佞臣限四天出宮。齊國宮內從此少了一些污濁之氣,多了一分清涼之風。
編輯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