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雙“挖洞”的鞋伴他走天下

　　人生有許多缺憾，而許多人正是因為有了缺憾才讓人生一步步走向幸福和完美。
　　１９４３年，鄒佩珠輾轉來到重慶姐姐的家，隨后到重慶的國立藝術專科學校學習雕塑。那是個春末的假日，陽光很好。她不想辜負眼前那難得的春光，便來到離學校不遠處的路邊畫水彩畫。
　　正當她專心致志地畫畫時，卻有腳步聲踢踏踢踏傳來，她抬頭一看，是一個又高又瘦的年輕人正搖搖晃晃地向她走過來。年輕人到了她面前，彎下腰很有禮貌地說：“請問，去藝專怎么走？”她告訴了他，年輕人滿意地走了。她卻發(fā)現(xiàn)他走路的樣子很特別，走路時不單是晃晃悠悠的，而且每走一步，似乎都要承受一種難以忍受的不適。
　　不久，她與年輕人又相見了，不過，這次見面時，他是以藝專繪畫老師的身份出現(xiàn)的。這下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李可染。
　　日本人進攻杭州時，他們差不多是在同一時間從杭州逃出的。不說一路上日機跟著火車擲下的像麻雀一樣飛來的炸彈一次又一次險些將他們炸死，也不說到了重慶后，日機擲下的炸彈更是密密麻麻，人們總見到路邊樹上滿掛著腸子——那是日機襲來后跑向防空洞時跑慢了的人被炸彈炸飛了的腸子，在這里只想說他們在那段時間各自的經(jīng)歷。
　　與他相伴的是母親，可母親在途經(jīng)長沙時，有一天在漂滿尸體的河中洗衣服，不幸把手弄破了，結果染上了病毒，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多災多難的世界。他是帶著妹妹李畹到重慶的，由于他走路時晃悠得厲害，害怕跑不快遭遇日機的炸彈，那些時日他便不再離開防空洞。可有一天，有朋友硬是拉他出去。也就是這一天，不知為什么，防空洞嚴重缺氧，幾萬人死在了防空洞里，而他也因此僥幸地撿了一條命。
　　直到他成了藝專的教師，他那撿到的一條命也依然隨時有失去的危險。因為這時，他的前妻蘇娥已逝去幾年了，前妻給他留下了三子一女，喪妻之痛、撫養(yǎng)孩子、國家慘遭日寇蹂躪，讓他經(jīng)常失眠。他不僅瘦骨嶙峋，而且全身還長滿紅點，身體已經(jīng)處于極度虛弱狀態(tài)。那天，她的心中驀然生出一個念頭：“他的身邊多么需要一個女人照顧啊！否則……”
　　他住的教師宿舍的旁邊是一片竹林，有一天，一根竹子竟然穿過茅屋的土壁長出地面，他喜歡得跟什么似的。見他如此，她每天都來給竹子澆水，竹子一天一個樣，沒過多久，就長到天花板上去了，他叫它“陪竹”。聯(lián)想到晉人王徽之“不可一日無此君”的話，他就將那間茅屋取名“有君堂”。這一切都讓她那顆善良而穎慧的心怦然而動：自己名佩珠，而“陪竹”剛好與自己的名字諧音。“不可一日無此君”，不就是說這間房子中少不了自己嗎？于是，她的心中頓時萌生了要與他結為連理的情愫。
　　１９４４年，２４歲的她與他結婚了。那時，她只有一個念頭：將他的身子骨調(diào)理得健康起來。她養(yǎng)了幾只奶羊、幾只母雞，用羊奶與雞蛋給他補身體。在她的精心照料下，他的身體很快好了起來。
　　為了提高繪畫水平，也為了畫好抗戰(zhàn)宣傳畫，他經(jīng)常要跋山涉水去寫生。這可愁壞了鄒佩珠，這時，她已知道了他走路總顯得有些痛苦的原因：可染的腳底板有一塊畸形的突出來的骨頭，一走路就痛。
　　后來她總算想出了一個辦法：做鞋時，先在鞋底上挖一個洞，那洞正好在他突出的骨頭的地方。然后再加上一層鞋底，由于那塊骨頭懸空，在走路時也就不再感到疼痛了。從此，他的鞋子再不上商店去買，全都由她來做。后來她說，由于他一年總有好多次到外面寫生，鞋子爛得特別快，她這一輩子不知為他做過多少雙“挖洞”的鞋。
　　就這樣，做一雙雙“挖洞”的鞋子伴丈夫走天下，讓丈夫一直走到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畫研究院院長，走向中國畫一代宗師的位置。
　　做一雙“挖洞”的鞋子伴他走天下，是一種相濡以沫，一種深愛。人生有太多的“畸形”，有太多的溝溝坎坎、凹凹凸凸，當你能以自己特有的善良、特殊的智慧為自己心愛的人制作一雙雙生命的鞋時，相愛的兩人也就什么都能趟過去，也就能大步走向人生的輝煌……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