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拾趣

　　一只臘雞18萬
　　
　　上回到澳洲，一進關就遇上麻煩，原來是隨行的一位老兄帶了十幾包方便面，未申報。盤問，筆錄，弄了幾個小時才出了海關。
　　這回來澳洲，當然長了見識，知道護照上蓋了戳還算不得出關，隨后還有一個動植物檢疫人員虎視眈眈等在那里。能吃的一概不帶。沒想到，還是被扣住。我們帶的一個小孩，他背包里有一小袋花生米，雖然是油炸過的，但還是犯了大忌——這不叫油炸花生米，這叫未檢疫的種子!
　　好不容易放行出來，久等的朋友一聽情況，大呼萬幸萬幸。他告訴我們，他的好友回國探親返澳，行李中查出三個皮蛋，罰款1500澳元。原來此兄有個標準的慈母，心痛兒子遠在萬里吃不到家鄉美食，將這日后價值千金的三個皮蛋偷偷塞進他的行囊。老兄冤憤交加，上訴法院。法院判決；蛋，動物卵，私帶入關，罰500；蛋上沾有異國泥土，再罰500；泥土中夾有谷殼，系不明種子，加罰500。沒錯。
　　我們說：哎呀，罰這么多。朋友說，不多，還有位來澳的湖南籍熟人，被查出一只未申報的臘雞，罰了三萬澳元，折合人民幣18萬有余。
　　人類發現了新大陸，搞清了地球是圓的，隨之，這靈長類動物的腳步便踏遍了這個星球的每一個角落。這當然是好。但伴隨人口流動帶來的環境災難在環保史上卻不鮮見。前不久，把香港人鬧得人心惶惶的紅火蟻，相比之下只是個小麻煩。
　　澳洲、新西蘭動植物檢疫嚴格得近乎夸張。細想，這夸張背后超前的環保意識，不正是人類，乃至所有生靈的福音?
　　
　　動物農莊
　　
　　澳洲最寶貴的，是孩子。這里人都這么看。
　　生孩子無需個人破費，國家還獎勵3000澳元。若家庭收入在平均線(約三萬澳元／年)以下，一個孩子每月可以得到大約600澳元的補貼。到了學齡，讀公校，學費也免了。
　　澳洲城市買賣房屋，有一條必寫：房子附近有幾個公園?既叫公園，便是大家的，沒有圍墻，更沒有門票一說。有公園，必有兒童設施。設施邊有飲水機，地上鋪得松松軟軟。光一個秋千，就有好些種。肥胖、殘疾兒童玩的秋千帶金屬拉手，方便上下；幼兒玩的有安全帶。只有寶貴孩子的人，才會安排得這樣細致。
　　我們附近有一處喝咖啡、賣東西的公共場所，每到星期天，這里便會冒出大大小小許多孩子。他們等在那里，眼里充滿企盼。
　　隨著孩子們的一片尖叫，一行人馬如同一支古老的商隊，開了過來。箱子大大小小，足可以裝半個車皮。他們利索地辟出一片空地，圈起來，鋪上碎草，又堆幾個小草垛，隨意擺上馬鞍、農具，然后打開大小箱子，放出來小牛、小羊、小鹿、天鵝、兔子、松鼠……轉眼間，雞鳴狗叫，一座動物農莊在咖啡桌邊神奇地出現了。干這些的，竟然全都是不同年齡的志愿者。孩子們涌進來，立刻和那些動物廝混成一片。
　　農莊邊還有一張擺滿油彩的桌子，孩子們擠擠搡搡地圍在桌子邊，等一個姑娘畫臉譜。姑娘很秀氣，架一副秀氣的眼鏡，首飾是皮質的，很耐看，初看儉樸，再看典雅。
　　姑娘給一個孩子臉上畫了只小鹿，一會兒，農莊里便多了只小鹿；給一個孩子臉上畫了蜘蛛俠，農莊里多了個蜘蛛俠。
　　有個孩子說：我要畫老虎。姑娘便把那孩子的臉畫成大老虎。孩子很神氣，走起路來，頭向上昂了許多。很多孩子便喊：我也畫老虎。一會兒，農莊里多了好多大老虎。
　　孩子玩得高興，便會忘事。比如忘記鳥有羽毛，老虎有牙齒，人用兩只腳走路。因為忘事，他們才和動物有了同一個名字：生靈。
　　所有能動不能動的生命都是造物主可愛的生靈。
　　這世界最潔凈的，是童話。
　　若還有，是愛心。
　　
　　“馬殺雞”
　　
　　“馬殺雞”是英文“保健按摩”的音譯。這個本來冷僻的字眼，如今在澳洲使用頻率越來越高。悉尼、墨爾本以及澳洲其他城市，大一點的商場、娛樂場所，都有“馬殺雞”店面。人體穴位圖、足底穴位圖，一掛十多幅，十分醒目。我住地不遠有個洋人的菜市場，不大，我們常去采購。前幾天發現，那菜攤之間的過道，多了個“馬殺雞”的牌子，一把折疊椅后掛著幾張穴位圖，一個戴眼鏡的小伙子，像是中國留學生，在這里開了張。生意算得上紅火。我進去時看見一位洋老太太在按頭部，買了菜出來，折疊椅上換了個洋肥佬。按摩的小伙子正使出渾身解數，像只小雞在大象旁邊蹦跶，額頭上分明滾出了汗珠。肥佬兩眼微瞇，隨著按摩的節奏肉浪起伏，臉上滾過一輪追一輪的快意。那架勢像喉嚨里憋足了一個字，隨時會蹦將出來：爽——
　　有個做“馬殺雞”的熟人轉眼成了闊佬，他在墨爾本開了十多家店，每個店日進澳元二千有余，年收入一算可知。
　　前些年到美國，與一位老華僑言及海外中餐業，他感嘆：多謝老祖宗，這真是老祖宗賞的一個飯碗。
　　“馬殺雞”這個飯碗也是老祖宗賞給新移民的。在澳洲，做什么都講從業資格，要證書，否則違法。唯“馬殺雞”是個新事物，無從定標準，故有張折疊椅就可以上陣。
　　西方的學科分工很細，在他們眼里，保健與醫療根本搭不上界。我們老祖宗的看法卻不是這樣。
　　中醫史里有段公案：某朝名醫有三個兒子，醫術更是了得。皇帝聞知，令大臣探問。大臣回報，小兒子家求醫者門庭若市；二兒子家求醫者寥寥：大兒子家門可羅雀。皇帝講，小兒子厲害。臣答，不然。小兒子治的是“已病”，故求醫者多；二兒子治的是“欲病”，發現生病癥候即行保健，故求醫者少；大兒子治的是“未病”，人沒有病就教人養生，使之保持健康狀態，當然用不著看病了。相比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西醫，這真是了不起的大眼光。
　　按世界衛生組織統計，人類有75%的人處于亞健康狀態。亞健康在西醫的儀器里查不出問題，他們只好說沒有病。在中醫眼里卻是病，是“欲病”，且有一整套對付“欲病”的方法。“馬殺雞”不過是中醫治“欲病”眾多方法中的一小技而已。
　　令人感慨的是，老祖宗這份累積了幾千年的遺產，近幾百年來并不被人看好。西方有了工業革命的成果，很自大，罵中醫是巫術。我們自己人呢，近百年來請“德先生”(民主)、“賽先生”(科學)是時尚，也跟著西人罵。北洋政府、民國政府不僅罵，還禁。五四時期那批名人大多把中醫連同“孔家店”一起痛砸。魯迅說，中醫是有意無意的騙子。
　　在付出上百年代價后，人類才發現，工業革命不都是成果。農藥、化肥帶給我們的，除了豐收的喜悅，還有土地退化、物種絕滅等等一串災禍。抗生素殺了的病菌，會快速變異。非典、艾滋病輪番地出現，不過是大自然給人類自大癥迎頭一盆冷水。有人在憂慮中把目光投向中醫，關注“天地人合德”的生命態度。
　　“馬殺雞”背后的百年滄桑，真讓人想起在江渚上歌唱的白發漁樵。
　　
　　責任編輯 王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