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女清語(散文)

　　淑女·熟女·書女
　　
　　論起歷史來，淑女可是自遠古時代就在《詩經》中誦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好個淑女，幾千年里得了多少男子的專寵，又成為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目標。何謂淑女？有人解釋成“美好而善良的女子”、“婀娜而柔美的女子”……后來英國人也湊起了熱鬧，給淑女定了英格蘭版的標準，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注意修養，舉止有儀。
　　說起淑女，古往今來有太多范例。易安居士李清照，出身士大夫之家，“自小知書達理，工詩善詞”，隨筆而就“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之詞句，活脫脫將一個瘦削而寂寞的秋閨佳人形象躍然紙上，此淑女，真乃絕世少有。
　　曾在紹興的沈園看到題在墻壁上的《釵頭鳳》，那詞句的女主人唐婉，自幼文靜靈秀，嫻良溫和，也是淑女的典型代表，她和陸游的愛情故事，已經和他們的詩詞一起，流傳了千年，還必將繼續流傳下去。
　　相比較淑女而言，熟女則是新時代的產物。據說這個詞近年來也流行很廣，說法不一。但就我而言，覺得較好地闡釋了熟女一詞的，當屬《上海熟女》的作者何菲。她說：“熟女，仿佛是一個成熟果實，有純美的外形和味道，讓人形而下地垂涎，形而上地敬慕。”“真正的熟女要有很柔軟的身段和很筆直的脊梁骨，無論外在還是內在，要會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但得確保內里的純正和真誠。”帶著嫵媚氣息的語言，彎彎轉轉道出了熟女的外形和內核，讓人不由得頷首認同。只不過她在熟女前加了“上海”一詞，便自己把這個概念限定在了一個并不算大也并不算廣的地域之內。
　　我有若干熟女朋友。熟女既是當今時代特有的新生群體，必帶著不同于淑女的更豐滿的色彩。她們不會再嬌嬌滴滴、哭哭啼啼，不會再被陳舊的規矩、體統壓抑和束縛，她們敢愛敢恨，有勇氣有擔當。她們不依靠別人生存卻也懂得小鳥依人，她們自有柔情萬種卻也能夠遺世獨立。
　　去北京，一位熟女朋友請我吃東海海鮮的燕窩，說起她的元宵節。一個人奔波在南方陌生的城市，汽車中途拋錨，她一邊等著過路的車來幫忙，一邊一個人望著月亮發呆。她說：那時，我沒有給任何人打電話，沒有人知道我的孤獨，甚至恐懼。可是那天的月亮好大好亮，刺得人眼睛發疼。在說著這番話的時候，那次去談的生意進展順利，她坐在我的對面，一襲素色衣裙，笑靨如花。
　　無論從詩經年代的平平仄仄，還是到21世紀的詩詞唱和，好像許多人一度疏忽了一個詞語：書女。其實她們早在遠古時代就存在著，不過沒有人唱著“關關雎鳩”傳誦過她們。她們就一直躲在淑女的影子里，淺淺地笑著。淡然的香氣，輕輕渺渺地，飄過了無數個朝代的更迭。
　　是不是所有喜歡讀書的女子都可稱為書女？當代一位叫做畢淑敏的書女說過：我說的讀書，并不單單指曾經上過小學中學大學碩士博士，讀過一本本的教材。基本上也不包括報紙和雜志。好書是沉淀歲月沖刷的沙金，很重，不耀眼，卻有保存的價值。
　　可見要稱之為書女，僅是讀書是不行的，還要讀真正的好書。而讀真正好書的前提，是你需要對書有獨到的評鑒能力。不僅要讀書，還能夠把書的精華吸取進來。說起來有點像佛家的修煉，只會讀佛經的不能夠成佛，成佛，需要悟性，還需要緣分。好書的精華可是天然的滋補品，真正的書女有了它們的滋養，自里往外透著不一樣的靈性和機巧。人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么詞語來形容，便一概地稱之為“氣質”。還在前面加上“超凡”、“脫俗”、“優雅”諸如此類的形容詞。
　　說起來，淑女、熟女、書女本是一家。李清照也好，唐婉也罷，索性再把異域的英國淑女也加上，淑女無書，難以成淑女。其實熟女也是一樣。寫《上海熟女》的何菲若不是書女，如何修煉得那樣嫵媚的文字，讓多少女子、藍顏為之癡狂。我北京那位熟女朋友，也是國家最著名的學府畢業后，接了哈佛大學的碩士錄取通知書都放棄不讀的才貌雙全的女子。還有被稱為熟女典范的楊瀾，隨便往哪里一站，就讓人不由得想起那句話：腹有詩書氣自華。
　　若說女子如畫，淑女可謂一幅水墨的中國畫，臨畫凝神，自有清風颯颯，流水潺潺，靜雅而古秀。熟女則是一幅色彩斑斕的印象畫，仿佛出自凡·高的筆下，狂熱奔放之中，自有一種藝術的韻味。書女呢，卻不能夠用任何一個流派來形容她。她或者溫柔嫻靜，或者自在灑脫，卻從骨子里透出一種別樣的神韻，不拘泥于形，但有著驚人的神似。
　　
　　第一根白發
　　
　　那是一個周末，陽光燦爛。
　　我從一次難得的放松和慵懶中醒來，拉開窗簾，任陽光奔涌而入。下意識地，真的，就是下意識地，對著鏡子照了一下，就此，一下子呆住了。
　　在我一直引以為自豪的一頭烏黑的長發中間，一根白發，赫然地出現在那里，與她的兄弟姐妹們形成那么鮮明的反差。
　　我正在打哈欠的嘴大張著，定格成一個“○”形。我急忙撥開頭發細細地看，心里想著那也許是太過燦爛的陽光造成的視覺誤差。
　　但不是，經過反復認真的檢查，可以確認，那就是一根白發。
　　我的第一根白發。
　　也許，沒有哪個女子會不在意自己的頭發吧。古代宮廷里的王后公主都配有專門梳頭的宮女。相傳慈禧當年特別愛惜頭發，如果哪個宮女在梳頭時不小心弄掉她幾根頭發，都要受到嚴厲的責罰。當今時代我等普通女子固然不可能對頭發那么嬌貴，但打理保養也都是很在意的，許多人都會毫不吝嗇地為了頭發掏腰包，以至于美發師成了一個高收入的行業。
　　我也一樣。
　　小的時候沒有洗發精護發素之類的東西，媽媽告訴我用酸菜水洗頭可以使頭發柔順烏亮，我便堅持了多年用酸菜水洗頭。及至后來有了各種各樣洗發護發的產品，經濟條件差時，即使節衣縮食，也不愿委屈了頭發。近些年，工資待遇提高了，頭發的待遇也提高了，用的都是韓國進口的洗發護發產品，盡可能地呵護著一頭長發。為了養護頭發，還經常吃黑芝麻、核桃仁這類據說對頭發有好處的食品。從內養到外護，可說是費了不少的心思。
　　可是，那一根白發，還是在不知不覺之間，悄悄地在我的頭上占據了她自己的領地。
　　不自覺地想到：這一根白發，她是怎么來的呢？
　　上學的時候，為了能取得一個好成績，學習起來，可真是不分晝夜啊。小時候，家里沒有電燈，只有蠟燭或者油燈，我就是在那樣昏暗的燈光下，完成了啟蒙教育和小學的學業。
　　工作之后，從一名鄉村的中學老師，到縣城的機關干部，再調入省城，成為副處長、處長，許多個年頭里，都會拿回一個“先進工作者”的證書。工作之余，還一直在彌補受教育不足的遺憾，直到去年，取得博士學位。
　　文學，真的是深扎在我心底的一個美麗的夢。不知不覺間，我重新拾起這個夢想，于是，有了我的第一本散文集《翅膀的痕跡》，有了一篇又一篇見諸報刊的散文和詩歌。
　　是不是就在我為這一個個獲得欣慰的過程中，那一根白發，狡黠地占據了一席之地？
　　我不由得有一些煩躁，或者，也許，我不那么辛苦自己，這一根白發，她會晚一點來吧？
　　可是，晚一點，能晚多久呢？早在幾千年前，杜牧就曾告訴過我們，“世間公平唯白發，貴人頭上不曾饒。”公公平平的白發，總是饒不過所有人的，總是要在每個人的頭上，標志著歲月的痕跡。
　　人生就是如此，沒有哪個人可以青春永駐，沒有哪個人能夠違背歲月的規律，所不同的只是，在同樣生出白發的同時，每個人，有著不同的付出，也便有了不同的收獲。
　　遲遲早早，每個人都會生出白發，而且，都會隨著歲月的推移，迎接不可抗拒的生老病死。有的人，除了和所有人一樣一天天老去之外，并不去想人生到底該怎樣度過，在有限的人生里到底該為自己停留過的世間留下點什么。有的人，卻始終有著清晰的人生理念，無論順境逆境，都堅定而執著地走著充滿挑戰也充滿艱辛的奮進之路。
　　
　　人生，因此呈現截然不同的風景。
　　在我39歲的歲末，時光，那么完整地染白了我的一根長發。她平靜而醒目地出現在我的眼前，似乎在提醒著我什么，警示著我什么。
　　在和每日一樣的陽光下，我聽到了更為清晰的，時光流動的聲音。
　　
　　平淡之甘
　　
　　人生度過了一萬多個日子之后，漸漸地，就呈現了一個狀態，叫做平淡。
　　工作的年頭多了，無論那一種類型的工作，都讓你覺得自己就是流水線上作業的一個工人，每天拿著一把螺絲刀擰著同一規格的螺絲，不需要你太費什么腦筋，可以像機器一樣機械地作業。有時在家里撥電話，也習慣地在號碼前加“零”，那時就想，也許自己就像卓別林《摩登時代》里的主人公夏爾洛，即使在離開機器時也會下意識地重復一個動作。
　　愛的過程，就像燒一壺開水，水慢慢地熱起來，直到沸點，然后，再逐漸冷卻，直至歸于平淡。這時的水溫也許回到了從前，水，卻已發生了質的改變。無論多么熾熱的愛情，最終都會歸于平淡。有一個笑話說，一個女子和一個男子一起走在街上，女子不小心撞到了樹上，如果那個男子說：親愛的，你撞疼了嗎？要不要去醫院？這一定是她的戀人或情人。如果那個男子說：你沒長眼睛啊？怎么往樹上撞？那一定是她的愛人。看了之后，不禁會意一笑。平淡的日子就是有這樣的能力，使曾經海誓山盟的激情變得毫無浪漫可言。
　　工作、生活，在周而復始的重復中變得平淡。有時你會覺得，平淡比痛苦還讓人難以忍受，就像一條小蟲子，每天爬上你心靈的樹干，啃噬你的熱情、你的耐心、你的快樂。在平淡中，曾經多彩的憧憬剝露出灰暗的底色，曾經浪漫的月光遮蔽上現實的陰影。
　　平淡，讓我們如何以對？
　　于是許多人不甘心，向往著激情，向往著特別，向往著波瀾起伏，向往著淋漓暢快。于是，有的人不再空自哀嘆，他們用一種自稱為“勇氣”的精神打破令人窒息的平淡。工作平淡了，跳槽，新的領域有新的精彩。家庭平淡了，離婚，新的風景有新的美麗。
　　可是，時間還是那么不疾不緩地過去，當新的成為舊的，當平淡又如大海的潮水一般涌來，人們，又是情何以堪？
　　有一個朋友得了子宮癌。我去醫院看她。曾經，我們是那么和諧的密友，一起逛街，一起品嘗美食，一起看大片，一起討論生活的平淡……可是，那一刻，她勉強支撐起病弱的身體，和我輕聲說著話，她說：其實，健健康康的平淡，多好。
　　認識一個人，父親很年輕時就是很出色的政府官員。他盡享了“看父敬子”的風光，即使工作以后，因為有那個濃陰的庇護，也一直在“因父受敬”的感覺里陶陶然不能自已。去年，他的父親因經濟問題東窗事發，他也因為參與父親的一些事情鋃鐺入獄，家里只剩下老母、嬌妻和年幼的孩子。從那樣的峰巔跌到這樣的低谷，對今天的他來說，也許會深切地懷念和向往平平淡淡卻也平平安安的生活吧。
　　每一個早晨，我們呼吸著和往常一樣，沒有什么特別，但卻自由清新的空氣。每一個傍晚，我們吃著和往常一樣，不是什么美味，卻是家人親手下廚做的粗茶淡飯。每一個白天，我們從事著和往常一樣，不是驚天動地，卻也有一份收獲和滿足的工作。就在這樣的平淡里，屬于我們的又一個日子，平淡地過去。你細細地品味，就如一杯淡茶，雖然清淡，卻有一種回味悠長的清香。那一刻，我們真的應該心存感激。
　　漫天璀璨耀目的焰火，在喧囂的歡呼聲中落下。一切，又歸于平淡。耳邊響起那首很舊很老卻很親切的歌子：曾經在幽幽暗暗反反復復中追問，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是最真。
　　
　　40歲，云淡風輕
　　
　　周末，倚在床頭看安妮寶貝的《二三事》。陽光傾瀉而入，輕撫家居服粉紫色蕾絲花邊。王菲的《流年》在空氣里輕輕蕩漾。中午，弟弟和娟兒會帶銘銘過來，凡塵里的天倫之樂。生活如此靜好，令輕如微塵的我，內心溢滿豐盈的喜悅。
　　在被稱為“官場”的環境里已經工作了20個年頭。前幾日和彼時的同事見面，她說：我早已不像當年那樣對工作充滿熱情，你呢？不覺一怔，一時無法回答。近來時覺恍惚之間，往事會如云煙翻卷而來，卻也似隔著煙霧，許多言語經過，若隱若現，不甚分明。
　　中師畢業時，大家說：畢業了，我們就要走向社會。那時候，“走向社會”，似乎是一件很隆重的事，隆重到需要畢業典禮那個盛大的儀式，隆重到大家一定要抱頭痛哭，隆重到走出那個自己在四年里似乎一直希望逃離的校門，心里卻忽然感到空落落的留戀。可是任你有怎樣隆重的儀式，以后的生活，都要在一樣細碎的日子里度過。
　　20歲時離開執教的鄉鎮學校，要去縣城的機關工作。那是一個明媚的夏日午后，我和幾個學生整理班級門前的花池，移種一些花草過來。雖然我那么年輕，但學生們卻十分敬重，不肯讓我動手，搬來一把簡陋的木椅讓我坐在旁邊。午后的陽光令人有微醺的感覺，天空是純粹得透明的湛藍，云朵布成好看的圖樣。蜻蜓悠悠地飛，清風微微拂過。我望著天空，想象自己的未來。不知怎么，在云端里出現一個高綰著發髻的女子，書卷之氣，臉上有歲月的痕跡，卻依然平靜，微笑著看我。我心底認定那是50歲的自己，雖然仍有一份惶惑，但信手拿起一張破舊報紙記下那一刻的感受，想留到50歲，印證30年前的一個想象。之后，我便離開家鄉，走上新的路途。
　　年少時懵懂熱情，以為只要拼命努力，就能擁有世界。21歲時，自以為已經身在江湖，經歷過了世事，于是寫下一首《無題》，用毛筆謄寫后掛在單身宿舍的墻上。時隔多年還記得那幼稚的詩句：浪跡江湖笑遨游，星移斗轉幾春秋，白駒過隙敢倦怠，只愿無悔復何求。
　　一路跌跌撞撞前行，走到險峻處，才知道以往的經歷不過是為賦新詩強說愁。亦知真正的苦痛無法用語言表達。表達有時如此蒼白，還常常不被允許。
　　曾聽人說過成功＝聰明＋努力＋機遇。還認真地把這句話作為警句記錄下來時時對照。及至副處長、處長一路走來，感受過許多艷羨的目光，也體驗到許多無奈和遺憾。如今清晰地明白，人生的際遇不是一個簡單的等式所能概括。所有警句之外還有更多我們未知的道理。無論哪個哲人的經驗都無法涵蓋所有不同的人生。
　　于是學會了理解，學會了寬容，學會了淡泊，逐漸地以出世之心為入世之事，便真的抵達了從容。
　　卻以一種不尋常的執著態度對一件事：寫作。
　　有的人因為寂寞寫作，有的人為了生存寫作，有的人為了傾訴寫作。我的寫作卻似乎并無目的，只是一種無由無名的熱愛。
　　原本以為自己注定會成為一個母親，陪著一個幼小的孩童，看著她慢慢長大。可是2003年的一次意外之后，我逐漸一點點接受了一個一度不愿接受的現實。曾經多少次在夢魘中驚醒，曾經多少次獨自啜泣，在經歷過這一切之后，終于變得平靜。
　　2009年，出版第一本散文集《翅膀的痕跡》。有個朋友發短信來說：感覺你在用心地寫作，這本書，就像你的孩子。不由得，潸然淚下。
　　不停地閱讀，不停地書寫，在所有工作以外的時間。我并不是一個有很多愛好的人。小時候，母親為了讓我始終保持一個良好的成績，禁錮了我幾乎所有愛好，甚至包括閱讀課外書籍。長大后，曾有同事說我：優點是有正事兒，缺點是太有正事兒，不懂得隨眾，不會也不熱衷許多大家都喜歡的娛樂。我曾經為之羞愧甚至想改變自己，終于在和同事練了一次麻將之后決定還是堅持自己，即使不能在人群中讓更多的人感覺是同類。
　　我是一個活在框子里的人。因為曾經嚴苛的家教，因為工作的性質，因為家庭，因為這所有一切給予我的稟賦。但是會交往許多和我截然不同的朋友，喜歡讀凜冽異類的文字。在對世界更廣闊的知會里感到滿足。會幻想，但不會奢望和迷途。
　　
　　自從失去父親，知曉了有些錯失如此徹骨和無法修改。因此會更多小心翼翼地對待不可或失的人和事。母親、愛人、兄弟、侄兒侄女，至親的朋友。也許有時看上去我并不經心，可自己知道，他們的一切，都會牽動心底最柔軟脆弱的絲線，稍有傷痛，便會滲出殷紅的血來。
　　喜歡雅靜和精巧的服飾，并不需要昂貴，只要是適合我的。也會偶爾擁有一兩件奢侈品，但也會只是因為喜歡而擁有，并不是因為它的價格。不會濃妝艷抹，但也不是素面朝天。喜歡《格調》這本雜志，她說：“格調女子，無所謂年齡。”是誰說過，女人40豆腐渣。經常會想起這句話然后輕笑。從不隱瞞自己的年齡，無論郵箱還是博客，都清晰地標明sister1970。于是經常會面對或真或假的感喟，用那種感喟滿足一點不可避免的虛榮。
　　離想象的50歲還有10年時光。我現在常常看到她，就在云端，高綰著發髻，書卷之氣，臉上有歲月的痕跡，卻依然平靜，微笑著看我。我知道，她會如期出現，只要生命還在。
　　
　　四季風華
　　
　　那日，正在上班，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似曾相識的甜美的聲音。聽我發問，那個聲音笑著說：我是何姐。剛剛看到你送過來的散文集《翅膀的痕跡》。寫得好啊，你真是個有思想、懂感情的人，還有這么好的文采，真是讓我羨慕呢。
　　聽著那個甜美的聲音，我忽然想起了認識何姐的時候。
　　那是大約20年前。我正在縣城工作。她那時正是我現在這個年齡，作為一個國家級報社的記者，到縣里去采訪。當時我住單身，領導就讓我陪她住在賓館，以便照顧得周到一些，更好地盡地主之誼。
　　我便和她住在一個房間。
　　第二天早上，我到水房打水回來，她正在對著鏡子梳妝。那張秀氣的臉龐未施粉黛，只有雙唇涂了淡淡的顏色，一身淺黃的夏裝，裹住豐滿勻稱的身體，她正將濃密的長發綰起，雙臂輕輕揚著，纖細的手指在烏黑的長發間，更顯得白皙圓潤。
　　我一時竟不由得看呆了，脫口而出：何姐，你可真美。
　　她回過頭來，臉頰泛起紅暈，笑著說道：都快40歲的人了，還美什么呀，你們多好，青春就是財富啊。
　　我笑著望著她，心里卻想：她才真是美呢。那比我多上十幾年的歲月，竟賦予她那么多的優雅、淡定、豐潤、成熟，那種美麗，是我們這等初涉世事的女孩子，可望而不可及的啊。
　　近20年來，我和何姐仍會偶爾見面。最近的一次見面，大約是在幾個月前，一次朋友聚會上。席間，我打量著她，不由得感慨。歲月對她如此寬厚，仿佛近20年的時光并沒有給她刻上更多的烙印，她的身材依舊豐滿而勻稱，她的長發一如20年前一樣綰起，她的聲音依舊甜美，她的思想卻更加深沉和睿智。
　　她說她羨慕我，其實，我何嘗不羨慕她，在年過半百的時候，依舊洋溢著那樣高雅的風華。
　　今年，單位分來大學剛畢業的女孩兒，聰慧、善良、清秀、美好。看著那帶著逼人青春氣息的女孩子，我的目光里，充滿了喜愛、欣賞或者還有羨慕。
　　可是，有一日，我們在工作之余閑聊，那個女孩子忽然說：我什么時候能像你一樣啊。
　　我笑了：干嗎要像我一樣？想早點老了不成？
　　她說：不是，我覺得你這個年齡是最好的，沒有老，卻有那么多的經驗，懂得那么多的道理，能做那么多的事情，我真希望一下子變成你那個樣子。
　　我看著她，忽然有點恍惚。
　　好像看到20年前的自己，正羨慕地望著何姐。
　　女子的一生，就如春秋更迭的四季，每一個季節，都有特有的風華。
　　無論是柳枝抽芽，還是繁花璀璨，無論是紅葉叮鈴，還是玉妝素裹，每一個季節，都讓我們，拈花微笑。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