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2010年3月至5月,中國連續發生數起校園殺童血案,關于媒體報道是否存在“示范效應”也成為業界和社會熱議的話題之一。筆者擬以波特圖式分析媒體報道的兩難困境,并進一步分析媒體是否真的打開“潘多拉魔盒”,最后從新聞專業主義的角度去探討媒體報道如何在自由和責任之間把握平衡。
關鍵詞:校園殺童案 媒體 倫理
媒體報道校園血案真相,尊重公眾知情權,進一步做好社會防范;媒體沉默不報或者報道不充分,謠言四起,易引起社會恐懼,或者引起更大社會矛盾的爆發。究竟報與不報,站在信息傳達者的立場,還是以社會責任為最高標準,在社會大眾的質疑聲中,媒體也處于兩難之中。本文試圖以波特圖式分析不同媒體在校園殺童案中的倫理依循路線,以便分析媒體報道的兩難窘境。
“波特圖式”與校園殺童案的報道態度分析
波特圖式是由哈佛神學院的拉爾夫·波特博士設計的一種道德推理模式演變而來,它是將道德分析的四個方面(定義、價值、原則、忠誠)納入其中,通過了解道德分析中的諸多因素,運用社會倫理學的推理方法,提高有關媒體倫理的辯論水平和理性工作的質量,從而在以后長期的媒介實踐中加強選擇的合理性。圖式如下①:
筆者試用波特圖式分析不同媒體對校園殺童案的報道態度,以此更清晰地看出媒體報道各自的價值觀和判斷的差異。情景是自2010年3月23日福建南平發生小學校門前殘殺兒童的事件經媒體報道并引起社會關注以后,至5月12日,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全國各省接連出現了至少6起校園暴力兇殺案。有人認為,是媒體的報道造成了“示范效應”,甚至有人直接稱媒體為殺童案“幫兇”。在對校園殺童案的報道中,一些媒體選擇淡化處理或者不報,比如南方日報記者張蜀梅在微博中表示:“今天上午我個人決定放棄派記者前往泰興采訪。同時報告上級領導。改用網視焦點的方式關注事件,同時對近期連續發生的校園暴力事件進行反思……”而一些媒體則緊密關注事態發展,采訪遇害者家長、學校、行兇者的鄰居等相關人員,并對兇手作案動機進行推測,試圖完整地呈現血案的真相,以通過報道來警示社會,更好地實現社會防范。
在媒體選擇報道態度的背后,是基于價值觀的不同。選擇淡化處理或者不報的媒體,更著重于媒體的社會責任,歸附于社會的倫理道德觀;選擇忠實報道的媒體,則是從尊重公眾知情權的角度出發,偏向媒體的職業價值觀,全面地報道事實。價值觀的不同偏向,也導致其原則的不同。一些媒體主要顧及社會整體穩定,選擇最小傷害原則;一些媒體充分報道事實,基于新聞真實性原則。不同的原則,也顯示了各媒體忠誠的對象。忠實于社會,還是忠實于廣大受眾,判斷的不同繼而導致不同的行動偏向。
整個推理過程如下圖所示:
通過這樣的圖式分析,我們對于不同媒體的報道選擇,以及媒體在報道時面對的倫理困境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認識。不過,在媒體報道的兩難困境中,一個重要的問題是,媒體的報道是否真的會引起“示范效應”,媒體報道與校園殺童案之間是否真的存在必然的因果關系?
“潘多拉魔盒”與校園兇殺案報道的價值取向
媒體報道是否真的打開“潘多拉的盒子”,可能讓極個別具備反社會人格的人深受“啟發”,進而模仿并瘋狂報復社會。英國傳媒學者伯頓在其所著《媒體與社會》中說道:“無怪乎最為持久的擔憂就是:大眾傳媒當中的暴力引發了社會當中的暴力……安德森的調查結果顯示,約77%的研究證明了媒體暴力確實引發了現實生活中的暴力,時至今日,這一結論仍然是成立的。”②
至于媒體報道是否引發媒介暴力,這也屬于媒介效果的研究領域。效果研究著重研究受眾,看媒介內容對他們產生了何種影響。綜觀媒介效果領域的研究,大多屬于碎片化的實證研究。一句戲謔之言說,媒介效果研究歷經幾十年,最簡練的一句結論是“看情況”。所謂情況,在實證研究中指的是一個研究假設的前提設定,比如效果是長期的還是短期的,是累積的還是非累積的,是微觀的還是宏觀的,除此之外,媒介內容的種類和收看或閱讀的環境也屬于事先設定的前提。眾多類別的前提在一個研究中被組合和設定之后,得到了多樣化的研究結論,這些結論既有“強效果”,也有“弱效果”和“中間效果”。
從該領域碎片化和多元化的特點來看,可以得出兩個結論。第一,77%這一數據只能說明此類研究中不同結論的比例,而并非程度。前提設定不同的研究結論是無法用以支持某個帶有價值判斷的觀點的。第二,實證研究的特點是用近似自然科學的方法,測量媒介變量與人的心理或行為變量之間的關系。這些經過提純和限定的研究結論所揭示的不同規律,在組合成一個學術范式時有其意義,在解釋某個特定的社會現實時卻不能生搬硬套。從此角度看,將媒體稱作“暴力幫兇”,是一種過時的媒介中心論,也是對社會現實中其他引發暴力因素的忽略。
從以上分析,我們可以推論出,媒體報道與校園殺童案的接連發生并不存在必然的因果關系。溫家寶總理在接受鳳凰衛視訪問時也表示,“頻頻發生的殺童案,說明中國社會存在深層次矛盾,而且日趨尖銳化”。③目前,中國社會正處于轉型期,各種社會矛盾突出,個體利益表達渠道的極度缺失,極易導致對社會整體的怨恨感。
雖然媒體報道與校園殺童案并不存在必然的因果聯系,但一系列悲劇之后也隱藏著“示范效應”的可能性,對其報道產生的負面效應也不應忽略。而對于校園血案媒體報道與否,筆者則持贊成的態度。媒體作為社會環境的監測者,其首要職責就是傳達信息,告知公眾周圍的生活環境。忠實地傳達信息也是新聞自由的底線之一。如果不報的話,在信息傳播渠道發達的今天,則可能會導致謠言四起,引起社會更多的不穩定因素。所以筆者認為問題的關鍵不在報與不報,而是如何報道的問題。正如資深傳媒人士范以錦所言:“惡性事件報道,都有正效應和負效應,正效應體現在告知真相,防止流言引發麻煩;提醒做好防范,包括安全防范及對相關人員的心理疏導;呼吁各方促進社會和諧。負效應就是引發的恐懼和對某些偏執狂產生‘誘導’作用。分寸把握得不好或惡意炒作的媒體,負效應大于正效應,甚至無正效應。而負責任的媒體,分寸把握得好,正效應大。完全沒有負效應幾乎是不可能的。媒體的責任就是要著力強化正效應,把負效應減小到最低限度。”④
校園兇殺案報道的原則
尊重公眾的知情權,披露核心要素的新聞自由底線;兼顧社會責任,將報道產生的負面效應減小到最低。在自由與責任之間,媒體應該如何把握,筆者就此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秉持最小傷害原則。所謂最小傷害原則,是指記者對待公眾要公正、尊重。要謹慎處理兒童和未成年人的新聞,謹慎使用陷于悲痛和失去理智的人的照片,只有公眾利益迫切需要時才能侵入他人私生活等。“最小傷害”強調行為產生的結果,屬于結果倫理取向。在美國職業新聞工作者協會《倫理規范》1996年9月修訂版中,“最小傷害”被列為與“追尋真相”、“獨立行動”同等重要的地位。⑤
在具體操作中,媒體不應過度報道,追求轟動性的新聞。不要報道犯罪細節,對受害者的保護原則,稱謂要準確,消息源要權威,不主觀揣測等。秉持最小傷害原則,盡可能對報道涉及的每一個人做到公正、尊重。即使是兇手,也要對他的全部犯罪嫌疑做到客觀、公正,不做涉及其人格和尊嚴的判斷。另外,謹慎處理案件中兒童和未成年人的細節。謹慎使用陷于悲痛和失去理智的家屬的語言。盡可能克制地進入受害者家屬及兇手家屬的私生活。
堅持報道與引導并重。新聞不僅僅是事實,還包括意見和趨勢。因此,媒體在報道校園殺童案時,要堅持及時與準確、報道與引導并重。報道刑事暴力案件,從有利于人心安定、有利于案件妥善處置的角度出發,做到既及時又準確,在報道事實的同時更加注重輿論引導。
避免為兇手立傳的煽情主義。媒體在報道校園血案時,要秉持新聞專業主義,筆調客觀冷靜,而非帶有煽情意味的過多情感的沉溺。在報道這些新聞時,不要過度報道,挖掘他生活中的每個細節,避免為兇手立傳的煽情主義。
結語
如同《媒介公正——道德倫理問題真的不證自明嗎?》一書發出的喟嘆:“為什么要去為那些原則操心?我們知道自己該做什么!”這樣的說辭常常出現在道德上陷入困境時的一種職業性的不耐煩姿態中。
作為社會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媒體顯然不能僅僅恪守自身職業倫理規范,而是要在忠實地傳播信息的過程中,主動去承擔作為“社會公器”的社會責任。在報道過程中,秉持新聞專業主義的態度,摒棄文藝青年式的濫情、悲情、煽情,回到科學的審慎邏輯上,回到人文主義的道德關懷上,對受害者及其家屬持以同情之關愛,對兇手的家屬抱以體恤之保護,避免仇恨的蔓延。
注 釋:
①克利福德·G·克里斯蒂安[美]等著,蔡文美等譯:《媒介公正——道德倫理問題真的不證自明嗎?》,華夏出版社,2000年版,第3頁。
③格雷姆·伯頓[英]著,史安斌譯:《媒體與社會》,清華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11頁。
③溫家寶:《要解決校園血案的深層次原因》,http://www.gmw.cn/01wzb/2010-05/18/content_1124212.htm
④引自范以錦的新浪微博:http://t.sina.com.cn/profile.php?uid=1339440642&page=2
⑤王卉:《災難報道中的新聞倫理——基于汶川大地震的案例分析》,《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8(9)。
(張子娟為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生;蔣建國為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編校:張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