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節期間海南三亞發生的強拆“最大貧民窟”事件,引起了社會各界對中國“貧民窟”問題的普遍關注。城市貧民窟是各國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這種低成本的城市居住生活區,已成為城市吸納與安置貧困人口的一種無奈選擇。
中國存在貧民窟嗎?
國外主要使用兩類概念界定城市貧民窟。第一類是用于指代西方國家城市貧民聚集區的貧民區(Slum)。在城市化邁入后期階段后,隨著大量富裕階層陸續遷往郊區居住,西方國家城市的中心城區開始出現普遍性衰落,逐步成為低收入群體的專屬居住區,是高犯罪率和其他社會混亂的代名詞,常常被冠以“城市毒瘤”、“黑色貧民窟”、“惡化的社區”等稱謂。第二類是通常用來表示第三世界國家貧民窟的非正規居住區(Squatter Settlement),其生存狀況要比西方國家的貧民區更加糟糕,幾乎處于一種自生自滅的生存狀態。有學者指出,聯合國人居署把那些建筑密度高、沒有入戶自來水或自用衛生間的家庭戶都算作“貧民窟”,如果按這個標準,2000年中國城鎮戶籍人口有多達39%屬于“貧民窟住戶”,10年之后的數據就更難以統計。
在當代中國,與貧民窟相關的概念主要是城市“棚戶區”與“城中村”,它們與國外典型的貧民窟存在很多相似之處,但是同時,棚戶區和城中村居民既不像西方的貧民窟一樣已經形成特定的社會階層和自我組織體系,也沒有脫離政府的有效管理。基于上述差別,有學者將當前中國的棚戶區和城中村等稱為“準貧民窟”。
中國“準貧民窟”的產生與大規模的農村人口源源不斷地流入城市并逐漸定居的狀況密不可分。有學者調查過中國的一些流動人口聚居區,其中最突出的一個問題是所有需付費使用的服務(如公用電話和診所等)都很齊全,但是無須付費使用的公共設施卻非常缺乏,比如衛生設施。為了使用廁所,早晨的高峰時期45%的流動人口必須排10~20分鐘的隊,35%的人要排5~10分鐘的隊。廁所離住房也比較遠,49%的使用者需要步行到100米以外,20%的人需要步行50~100米。當然,具體說來,棚戶區和城中村的情況又各有不同。
中國式“準貧民窟”之一:棚戶區
棚戶區是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的特殊產物,與西方國家的貧民區具有較高的相似度。從來源來看,棚戶區住房大致存在3種類型:解放前遺留的勞工房或工人、貧民搭建的貧民屋;解放后在一些廠區及其周邊搭建的簡易房;外來移民自行搭建的簡易房。“三亞最大貧民窟”就屬于第3種,由于中國政府歷來嚴格禁止在城市及其周邊隨意搭建住房,所以像“三亞最大貧民窟”這樣由外來移民自行搭建的大型棚戶區——建筑面積近3萬平方米,常住人口2000多人——并不多見。
棚戶區的居住主體是城市居民中的低收入群體。據統計,截至2008年底,全國居住在各類棚戶區中的家庭共1148萬戶,其中城市棚戶區744萬戶,國有工礦棚戶區238萬戶,林區和墾區棚戶區166萬戶。這些家庭中,有681萬戶為低收入住房困難戶,467萬戶為中等偏下收入住房困難戶。
“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晴日漫天灰,雨天遍地泥,冬天冰窟窿,夏天火爐子。”這句話是棚戶區的形象寫照。現存的棚戶區建筑密度大,巷道狹窄,基礎設施落后,環境惡劣。下雨天時,居民出行困難,若是雨水不能及時排出,甚至能倒灌進住戶家中。同時,棚戶區內垃圾點少,公廁大部分為旱廁,環境衛生狀況極差,春天污水橫流,夏天蚊蠅肆虐,冬天積雪成堆。例如東北某省,現存的棚戶區住房以集中連片的簡易平房為主,這些平房房齡一般在50年左右,有的甚至超過80年,年久失修,破損嚴重,眾多棚戶平房門前的煤渣墊得遠超屋內地平,冬季室內溫度甚至會降到零下25℃。2010年,贛州市中心城區共發生可防性案件1400多件,其中涉及棚戶區的案件多達400多件,主要是因為棚戶區多為開放式或半封閉式住宅,路巷老舊,路燈等市政設施安裝不到位或被人為損壞的現象較為突出,違法犯罪人員容易乘虛而入。
中國式“準貧民窟”之二:城中村
如果說棚戶區更多屬于近、現代中國工業起步階段的遺留,那么城中村則是改革開放以來城市化進程中產生的另一類中國式“準貧民窟”。 從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開始,在城市用地快速擴張的過程中,一些城市政府或開發主體為了規避較高的經濟和社會成本,選擇繞開村落的迂回建設方式,導致一些村落被城市包圍,進而形成城中村。目前,中國多數城市都出現了情況和程度不一的城中村現象。
城中村多處于城市建設規劃區內,村建設用地已經被城市用地所包圍。以北京市為例,目前僅在城中村相對集中的朝陽、海淀、豐臺、石景山四區,城中村的數量就達311個,居住人口71.5萬人,占地面積 9.5萬公頃。在人文環境方面,城中村已經具有一定的城市特征,但又保留著不少農村社區的特性,在經濟、社會、土地利用、建設景觀等方面還都明顯處于由農村向城市的過渡階段。城中村的這一分布特點和人文環境,使得很多人把它們稱為“城市中的村莊”。
當地原住民和外來務工人員是城中村的主要居住人群。由于生活成本相對低廉,城中村自出現之日起,很快就成為外來務工人員的聚集區。比較明顯的表現就是一些城中村按照外來務工人員的主要來源地,被冠之以“安徽村”、“河南村”等稱謂。城中村中快速建成的出租屋為外來務工者提供了大量的廉價住房,另一方面,隨著出租房屋所得到的租金收入不斷增加,又反過來刺激了各地的城中村如雨后春筍般快速發展,房屋的密度、高度也隨之不斷增加。隨著近年來土地的急劇升值以及出租房屋獲得收入的不斷增長,部分城中村的原住民,即具有“村籍”的居民,已跨入富裕階層。
我國的城中村在社區環境上與其他發展中國家典型的貧民窟存在一些類似之處:市政設施落后,道路、衛生、體育、文化、教育等設施嚴重不足;房屋的密度大、老化程度嚴重,“握手樓”、“接吻樓”林立;違章搭建的建筑多,消防隱患嚴重;與城市的整體環境不協調,是黃、賭、毒現象的主要寄居地;外來人口聚集,管理難度大,容易滋生各種社會問題等。有人描述城中村是“城中有村,村里有城,村外現代化,村內臟亂差”,也有很形象地描述城中村的順口溜說:“住在城中村,不知晨與昏,難見窗外一線天,一日三餐要開燈”。居住環境之差可見一斑。
這里需要指出的是,雖然在人均居住面積、衛生設施和住房使用權等方面,城中村還達不到聯合國人居署對發展中國家貧民窟的界定標準,但在水電、道路等基礎設施和住房質量等方面,城中村則明顯優于其他發展中國家的貧民窟。同時,城中村的大量出現和持續“繁榮”,本身就可以視為順應外來務工人員低生活成本需求而生的一種現象。
【責任編輯】劉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