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內心深刻的秘密(組詩)

　　一朵桃花在煤層里暗自芬芳
　　
　　她把紅收藏、咽下
　　把火熱抱在懷里．緊緊的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
　　就是幾億年
　　
　　失去紅的一朵桃花
　　在煤層里懷疑
　　——我是桃花．是煤．是一粒炭火
　　是人間的一團溫暖?
　　
　　芬芳的故事依舊在傳說
　　幾百米．幾千米
　　時間不是有限的
　　花朵不再作為一個美人的象征
　　當與另外一個人相遇
　　它成為他的傳奇
　　
　　只有在煤礦．在井下
　　在地層深處．這些遠離愛情的芬芳
　　進入一個身體．成為身體的一個部分
　　
　　使所有顏色
　　毫無意義
　　
　　我是大地內心一個深刻的秘密
　　
　　一條狹窄的巷道指向
　　幾億年前的．一個事件
　　天翻地覆之后的地動山搖
　　一棵樹改變了身份．改變了形式
　　
　　像一個記憶
　　埋藏得越深就會埋藏得越久
　　一棵樹在大地深處抱緊了自己
　　抱緊了久遠的陽光、清風、雨水
　　抱緊一個真相．成為煤——
　　變黑．變硬．變得更加緊湊
　　
　　這是大地的一個心事
　　茫茫時間里．越焐越熱
　　煤在耐心地修養．越來越黑
　　越來越像金子一樣堅硬
　　仿佛一個生命的熄滅
　　寧靜．安詳
　　
　　它們終究會活過來的
　　像是為我埋下的一個伏筆
　　在這個深夜．在這個八百米深處
　　我與一塊煤面面相覷．卻心生歡喜
　　多么熟悉的場景啊!
　　仿佛我們一起．在還原一個記憶
　　
　　我是大地內心一個深刻的秘密
　　與這塊煤約定．一起在時間里
　　像一個緊縮的瓶口．緊緊守住
　　
　　一塊煤，把大地穿在身上
　　
　　一塊煤是幸福的
　　它把大地穿在身上
　　使自己也厚重了起來
　　在歷史中．有了重要的意義
　　
　　把大地穿在身上的一塊煤
　　是幸運的．它是大地的一個部分
　　一個堅實、具體的部分
　　使大地不再抽象．不再虛無
　　不再僅僅只是一個比喻
　　
　　在大地深處．一塊煤還不是一個核心
　　像一個人身體上部的器官
　　仿佛是大地的心臟．一塊煤
　　使大地內心充實、充滿溫情
　　從此有了火熱的力量
　　
　　懷抱金屬般堅硬陽光的煤
　　還在照亮著．從大地的內部
　　照亮一條軌道．使大地走上正確路線
　　穿在煤身上的大地．像一個品行高尚的人
　　在體面和尊嚴里．光鮮地向前．向前
　　
　　在煤層間飄蕩的一朵云
　　
　　這一塊煤．一直潮濕著
　　這是它的命運．它的幸福
　　仿佛是一棵樹的一朵云
　　改善了天氣。像一個女子嫁了男人
　　使它的生活變得舒適、穩定
　　
　　一棵樹變成了煤
　　一朵云也成一團霧
　　這是一次最長久的愛情
　　在地質的時間．久久地傳奇
　　
　　現在．我站在這個煤巷
　　站在一堆煤的前面
　　用手撫摩這一片潮濕
　　這塊堅硬的煤已經柔軟了下來
　　在一個世俗的環境安然生活
　　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所有的語言都是不可靠的
　　我相信．這沉重下來的云朵
　　在煤的肩膀上．一直愛著
　　滋潤著。腐蝕著．深刻地注釋著
　　愛情的真正意義
　　
　　生長在大地深處的一棵大樹
　　
　　作為一塊煤
　　這棵大樹像一個吝嗇的人
　　緊緊地守住身體里
　　自然的陽光．億萬年啊
　　像一個理想．遙遙地支撐起歲月
　　在大地深處炭化成一個
　　最堅硬、最可靠的信念——
　　全心全意為了所有的人
　　哪怕是最普通的人
　　
　　這棵大樹沉降到了生活的
　　最深處．它仍然挺立著
　　把使命堅守成命運
　　內心的陽光．內心的火熱
　　聚集成一個新的高度
　　遠遠地．高過了一棵樹的時間
　　
　　大樹底下好乘涼啊!
　　這棵大樹在等待著．等待著
　　等待著一個煤礦工人
　　等待把自己的枝繁葉茂捧出來
　　等待一次燃燒．用光和熱
　　再一次把自己抬高上去
　　
　　作者檔案
　　江耶：本名蔣華剛，安徽定遠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在煤礦工作了13年，在煤礦井下工作過三年。曾在《詩刊》《中國作家》《星星》《詩選刊》《清明》《廣西文學》等報刊以及文學民刊上發表詩歌、小說、散文，曾獲多種獎項，著有散文集《天在遠方彎下腰來》(作家出版社)、詩集《大地蒼茫》(青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