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女人和折翅的天使

　　有一件事在我的心里折騰了許久，我真想把它說出來讓你幫助我參謀參謀，但是我又怕我說出來之后你會笑話我。所以這件事在我的心里折騰了成千上百次之后，我決定還是不說為好，以免讓你們大家都看我的笑話。然而不說吧，又實在憋得慌，這件事在我的肚子里每天每天都有一種傾訴的欲望，最后我決定還是先讓它在我自己的肚子里默默傾訴一遍，由我扮演你去傾聽，去反駁，去諷刺，去嘲笑，看一看這件事在我自己的肚子里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波瀾。
　　這件事就是我愛上了我的師傅。
　　你一定會說：師徒如父子。
　　可我的師傅是個女的啊!
　　那你一定會說師徒如母子。
　　可我師傅只比我大三歲啊。我三十歲，她三十三，就這么簡單。你一定會說：哦，年齡相當，可以大膽的去追求啊。
　　唉!要是真這么簡單就好了，問題的關鍵的關鍵是我的師傅她有一個完美的家，有一個健壯如牛的老公啊!
　　我和我的師傅相識在金色的秋天。那時我剛剛從集團公司的技工學校畢業，被分配到鍋爐房去當一名實習司爐工。我們這個礦一共有九臺鍋爐，每臺鍋爐都需要兩名司爐工。班長將九位師傅一一介紹給我們，當介紹到最后一位時，我的眼前禁不住一亮，這是一位女師傅。一位漂亮的女師傅。她漂亮得讓我找不出詞來形容她，一身淺藍色的工裝裹不住她那雍容高貴的氣質，一雙清澈柔和的大眼睛落落大方地看著我，我想不起哪一位明星可以和我的師傅媲美，如果真的要說她像某一個人的話，那我只能說我的師傅她像觀音菩薩。在她的身上仿佛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吸引力，牢牢地吸引著我。我當時在心里就暗暗地祈禱：上帝啊，就讓她做我的師傅吧!也許上帝聽見了我的祈禱，班長果然把我分配給她做了徒弟。我就像一只溫順的小綿羊，隨著師傅來到了我們工作的四號鍋爐。師傅告訴我說：這是一臺為二十噸的大型鍋爐，啟動時必須嚴格按照引風、鼓風、給煤這三步走，不僅次序不能亂，而且每一步的間隔時間都得準確，否則就會發生結焦、打槍、滅爐、甚至爆炸等事故……
　　師傅當時都說了些什么，我一點兒也沒有聽進去，我完全被眼前這位美麗女人那高貴的氣質所折服了。在我三十年的人生中，也曾經歷過幾個女人，她們就像隨波逐流的浮萍，不能在我的心里掀起一絲波紋，而眼前這位女師傅卻不同，她仿佛就是在冥冥之中等待我的另一半，那一刻，我幾乎堅信上帝真的存在了。
　　折翅的天使是章一鳴的網友。章一鳴大學畢業后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回到家里每天上網聊天。母親整天嘮叨他：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連個對象也沒有，也不知道個愁。章一鳴嘴上回答說：哪天我在網上給你找一個。其實連他自己也十分清楚，網絡里的愛情太迷茫，也許根本就找不到。
　　章一鳴長得很帥氣，濃眉大眼不說，鼻正口方也不說，就憑那一臉絡腮胡子，在大學里就有多少女同學為之傾倒，再加上他一米八二的身高，追求他的女同學幾乎沒有斷過。但是章一鳴經過幾次短暫的戀愛后，沒有找到自己所想要的感覺，就毅然放棄了所有的感情。他要尋找屬于他自己的那份獨特的愛情。幾年下來，沒有收獲。他感覺自己交往的圈子太小，很難找到真正的愛情，于是他就到網上去碰運氣。為此，他還特地起了個絕佳的網名——帥得打屁屁。希望能更多地吸引女網友的眼球。然而，網海茫茫，知音難尋。時間長了，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已經成了一個網絡感情騙子，什么樣的女人他都閱歷過了。他認為女人無非都喜歡車子、房子和票子，這些他都沒有，但是他相信他將來會有的。他幾乎不相信有愛情的存在了，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他遇到了折翅的天使。
　　那一天，章一鳴突然心血來潮，他想在網上嚎一首歌，就闖進了一個唱歌的聊天室，好不容易排上麥，沒想到房間管理員要求是男女對唱。章一鳴沒有準備女朋友，在麥上一時很尷尬。正在此時，一個名叫“折翅的天使”的女網友自告奮勇地走了上來，倆人合唱了一首《隱形的翅膀》：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他們倆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第一次合作居然是那么的默契、那么的和諧，房間里的網友給了他們極熱烈的掌聲和眾多的鮮花，他們倆也就好像是一對搭檔了多年的歌手，忘情地唱了下去……
　　不去想／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我看見／每天的夕陽／也會有變化／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給我希望／我終于／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
　　唱完這首歌后，管理員不讓他們下麥，說他們倆是珠聯璧合，又讓他們唱了好幾首，才放過他們。下了麥后，他們倆互加了好友，并愉快地聊起了天——
　　帥得打屁屁：你好，美女。
　　折翅的天使：你好，摔鍋。
　　帥得打屁屁：你是哪里來的天使?
　　折翅的天使：天上的使者啊。
　　帥得打屁屁：你的翅膀呢?
　　折翅的天使：隱形了。
　　帥得打屁屁：不打算飛走了嗎?
　　折翅的天使：飛不起來了。
　　帥得打屁屁：為什么?
　　折翅的天使：不告訴你。
　　帥得打屁屁：可以看看你的芳容嗎?
　　折翅的天使：我從不開視頻。
　　帥得打屁屁：為什么?
　　折翅的天使：我長得丑，怕嚇壞了你。
　　帥得打屁屁：沒關系，我膽子大!
　　折翅的天使：嚇壞了你，俺家沒有錢賠。
　　司爐工的工作談不上辛苦，它需要的是一顆高度負責的責任心。我師傅每天都比我來得早，待我到了的時候，她已將工作臺上的各種儀表全部檢查擦拭完畢，連地板也拖得干干凈凈，爐燒得火紅火紅的，讓人無可挑剔，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坐在那里觀察水位表和壓力表，一有變化，馬上報告給師傅。我的師傅是個閑不住的人，她調引風、壓鼓風、控制給煤機，忙得不亦樂乎。她身材勻稱，動作得體，一舉一動都透露出明星風范，如果說她是哪個劇組的演員來到我們這里體驗生活，絕對有人信。當我知道師傅有一個完美的家，有一個相敬如賓的老公后，我心里好一陣子后悔。后悔我當初的想法太過幼稚，尤其是當我看到師傅那張無可挑剔的面孔時，我就為我當初的想法玷污了我的師傅而悔恨終生。我想我的師傅是神圣的，是不容侵犯的，任何邪念在她那張美麗端莊、氣質如蘭的面孔面前，都會不攻自退。
　　我的師傅還做得一手好菜，每天班中她都會用爐渣烹飪美食，換著樣的讓我吃好喝好。起初她叫我小孩，我堅決不同意，我說咱們倆僅差三歲，怎么能這么稱呼呢?在工作上你是我的師傅，在生活中你我班上班下差不多啊。后來，她改叫我兄弟，我聽了很是舒服。
　　我師傅待人接物不亢不卑，全班人對她都很敬重，幾乎沒有人和她開玩笑，每個人遇到了問題，都愿意找她來商榷，好像她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我從她身上不僅僅學到了燒爐的技術，而且也學到了做人的藝術。我慶幸我遇到了一位好師傅。
　　我決定為我的師傅做點兒什么，一來消除我在她面前的自卑心理，二來也證明我是一個響當當的男子漢。
　　網絡里的戀情比現實生活中的戀情進展得要快，沒用幾次聊天章一鳴就摸到了折翅的天使的底牌。折翅的天使曾經有過一次婚姻，不幸的是在生完小孩后，查出患有乳腺癌，被迫做了手術。從此，她失去了一個乳房，也就失去了一只騰飛的翅膀。丈夫在她患病不久便有了新歡。她起初是故做不知，后來她實在忍受不了丈夫的虛情假意和頻頻出軌，就毅然離了婚。
　　用她自己的話說，離婚后的她就像出了籠子的鳥，愉快而輕松地活著，雖然再也飛不上藍天了，但卻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動了，她覺得自己幸福極了。
　　聽了她的講述，章一鳴動了側隱之心。并習慣性地在恰當的時候表白了自己的心跡。他們的對話如下——
　　帥得打屁屁：聽了你的遭遇，我十分的痛心，你前夫真不是個東西。
　　折翅的天使：可以理解的，如果讓你每天摟著個殘疾人睡覺，你也會日久生厭的。
　　帥得打屁屁：我不會，我一定會從一而終的。
　　折翅的天使：哈哈，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絕不相信男人的嘴。
　　帥得打屁屁：我是認真的。
　　折翅的天使：每個男人都這么說。
　　帥得打屁屁：你一定長得很漂亮吧，不然年輕時為什么有那么多男人追你。
　　折翅的天使：年輕的時候還可以，現在不行了。
　　帥得打屁屁：可以看看你嗎?
　　折翅的天使：我說過不和男人視頻的。
　　帥得打屁屁：我們不是朋友了嗎?
　　折翅的天使：僅僅是朋友而已。
　　帥得打屁屁：你多大了?
　　折翅的天使：九十九。
　　帥得打屁屁：都快成妖精了。
　　折翅的天使：本來就是老太婆了嘛。
　　帥得打屁屁：我可以做你精神上的丈夫嗎?在虛擬的世界里關心你、愛護你、呵護你。
　　折翅的天使：謝謝。
　　帥得打屁屁：你是做什么職業的?
　　折翅的天使：自由職業。
　　帥得打屁屁：我們什么時候網婚啊?
　　折翅的天使：太快了點兒吧。
　　帥得打屁屁：網絡就是比生活中快。
　　折翅的天使：真想自己是個健康的女人。
　　帥得打屁屁：為什么?
　　折翅的天使：好嫁給你啊。
　　帥得打屁屁：我就喜歡折翅的天使。
　　折翅的天使：可惜折翅的天使不能隨便喜歡別人。
　　帥得打屁屁：那可怎么辦呢?
　　折翅的天使：會有女人喜歡你的。
　　帥得打屁屁：不會的。
　　折翅的天使：會的。
　　我決定為我師傅做的事情是學會排渣。
　　鍋爐內廢棄的爐渣必須定時清除，否則會影響到爐溫的提升。同時排渣也是一項最勞累最辛苦的工作。不僅需要不怕臟不怕累的干勁，而且需要一定的技術，否則，弄不好就會被燙傷。開始，師傅說什么也不讓我干這項工作，但是，看到她每次排渣都要弄得滿身是灰，標致的臉龐上汗水淋漓，我就禁不住心疼起來。后來，在我的一再堅持下，在師傅的指導下我終于學會了排渣。能幫助師傅做事情了，我十分高興。
　　那個月鍋爐班評比，班長說四號爐燒得最旺，我有些飄飄然了。以為燒鍋爐沒什么難的，僅此而已。
　　話說出沒幾天，班長就找我談話了，他委婉地告訴我，要想把爐燒好，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需要虛心地向師傅們學習才行。
　　我說我都會排渣了。
　　班長說你排的根本就不行，排渣不僅要把好渣留下，還要把廢渣排干凈，否則，爐溫達不到要求。
　　我不服氣地說道：那我們的四號爐不是燒得很好嗎?
　　班長笑了，他告訴我，每次我排完渣，我的師傅都要重新再排一次。
　　什么，這是真的嗎?
　　看到工友們都笑了，我想這一定是真的了。那一刻，我真想一頭鉆進爐里，再也不出來，爐內爐火熊熊燃燒，我就是想出來也出不來了。
　　說不清楚為什么，章一鳴心里就是放不下那個折翅的天使。從憐憫到同情到產生好感，有時候章一鳴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好像真的愛上她了，這一天，倆人在唱了幾首歌之后，章一鳴又一次展開了進攻——
　　帥得打屁屁：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
　　折翅的天使：那你就自認倒霉吧。
　　帥得打屁屁：你不會騙我吧?
　　折翅的天使：我騙你什么?我們連面都沒有見過。
　　帥得打屁屁：騙我純潔的感情唄。
　　折翅的天使：我的感情也是純潔的啊。
　　帥得打屁屁：怎么證明呢?
　　折翅的天使：你要怎么證明。
　　帥得打屁屁：我想看看你。
　　折翅的天使：不到時候。
　　帥得打屁屁：那就先看看你受傷的翅膀。
　　折翅的天使：你不相信我?
　　帥得打屁屁：不是，我是想徹底了解你。
　　折翅的天使：明天吧，明天給你看。
　　帥得打屁屁：一言為定?
　　折翅的天使：一言為定!
　　知道師傅每天在我排完渣后，自己又重新排一次渣，我對師傅更加敬重了，在她面前我總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我覺得我的師傅太完美了，在她的身上一絲一毫的缺點也找不到，我的師傅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完美到我不敢去喜歡她、去愛她，哪怕是暗戀我都覺得自己也是在玷污她。在她面前我就像個小丑，每天跳著獨腳戲，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一笑也不笑，就仿佛在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一樣。
　　當然，我同樣堅信我的師傅不是觀音菩薩。雖然她長得很像觀音菩薩，但她絕對不是觀音菩薩。她也是普普通通的人，她一定也有這樣或那樣的缺點。只是還沒被我發現而已。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嘛。
　　我決定尋找一下師傅的缺點。以便拉近我與她之間的距離。
　　第二天，章一鳴看到了折翅的天使手術后的胸部照片——
　　帥得打屁屁：這不算，這不算。
　　折翅的天使：為什么?
　　帥得打屁屁：我怎么知道這是你的啊?
　　折翅的天使：你就是不相信我。
　　帥得打屁屁：不是，都是由愛引起的。
　　折翅的天使：你真的喜歡我?
　　帥得打屁屁：真的喜歡。
　　折翅的天使：那你看完了，別后悔。
　　帥得打屁屁：不會的。
　　折翅的天使：我還真的沒給別人看過。
　　帥得打屁屁：我們不是戀人嗎?
　　折翅的天使：還算不上吧。
　　帥得打屁屁：我就看一眼，你要讓我相信你啊。
　　折翅的天使：那就讓你看一下吧。
　　一陣沉默之后，折翅的天使的視頻被打開了，章一鳴看到了一個女人殘缺的胸部，一邊豐滿圓潤，一邊傷痕觸目。那一瞬間，章一鳴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怎么和這么個女人談了這么多天的戀愛，自己又怎么可能和這么個女人度過一生呢?
　　只是一瞬間，折翅的天使便有所察覺了，她迅速穿上內衣，接下來就是女人傷心的哭泣聲。
　　帥得打屁屁：你怎么了?
　　折翅的天使：你后悔了，是不?
　　帥得打屁屁：沒有啊。
　　折翅的天使：你看到了一個女人最丑的一面。
　　帥得打屁屁：不是，我認為這沒有什么。
　　折翅的天使：你還說謊!
　　帥得打屁屁：我沒有啊，沒有!
　　折翅的天使：其實你的反應是正常的，我這樣的女人根本就不配有愛。
　　帥得打屁屁：誰說的?
　　折翅的天使：事情就是這樣。(沉默片刻)你還是唱支歌給我聽吧。
　　帥得打屁屁：想聽什么歌了?
　　折翅的天使：《網絡情緣》。
　　章一鳴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
　　網上一個你／網上一個我／網上你的溫柔／我就犯了錯／網上的情緣／也卿卿我我／愛一場夢一場／誰能躲得過／輕輕的告訴你／我是真的愛過／你曾經真真切切／闖進我生活／不見你的時候我情緒低落／只有你能刷新我的寂寞／輕輕地告訴你／我是真的愛過／你的哭你的笑／深深牽動著我／你總說這真真假假難以捉摸／我喊著愛人呀／別想太多／我喊著愛人呀／別想太多……
　　章一鳴覺得此時此刻這首歌完完全全的表達了他的心聲，他真想打開視頻和那女人相見。然而，他的手抬了幾抬，終于又縮了回來。聽完了歌，女人的情緒好了許多。她在鏡頭前揮揮手說：拜拜了，我要去上班了。說完，就關閉了視頻。
　　就在視頻關閉的一剎那，章一鳴忽然覺得掛在墻上的外套有些眼熟……
　　說起來章一鳴也夠無奈的了，念了五年財經大學，畢業后卻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每月連自己的生活費也賺不夠，無奈他只好回到礦山，回到母親的身邊。一邊照顧母親，一邊又讀了兩年技校，這才被分到鍋爐房當了一名司爐工。
　　章一鳴就是我呀，我就是章一鳴。
　　關閉電腦我抬頭看看鐘，上班的時間還早，待我收拾完畢來到鍋爐房四號臺時，師傅正在搞衛生，我一邊幫助師傅搞衛生，一邊像個色狼似的盯著師傅看。終于，在師傅大汗淋漓伸手擦汗的時候，我發現她的左乳移到了中間，正常人的乳房是不可能到那里的，僅僅一秒鐘，師傅就把它扶正了。她同時迅速地用眼角瞟了我一眼，我裝作什么也沒有看見的樣子，若無其事地搞衛生，其實我的心里亂極了。折翅的天使就是師傅，師傅就是折翅的天使，我真的不敢接受這個現實，如果她知道我就是章一鳴，章一鳴就是我，那又會怎樣呢?
　　我想，下班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折翅的天使從我的好友里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