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歲的李小姐結婚才一年多,老是出現泌尿系統(tǒng)感染。最開始發(fā)生尿頻尿痛時,她去看醫(yī)生,醫(yī)生問她是自費還是報銷。在外企工作的李小姐可以報銷90%的醫(yī)療費用,所以平時看病都不計較開進口藥還是國產藥,“沒關系,你就開好一點的藥吧”。
于是,醫(yī)生大筆一揮就開了3盒抗生素××膠囊,一盒6粒20多元。李小姐回去一吃果然就把感染控制住了。但沒過多久,李小姐又出現了同樣的癥狀,這次她“聰明”了,不用去醫(yī)院排隊掛號,自己把上次剩的藥吃了,病又好了。
李小姐索性到藥店去買了十多盒這樣的抗生素,放在家里以備不時之需。如此操作三四次,她就發(fā)現藥不太靈了,于是自己加大了劑量,還是好不了。后來,她去找了一位做醫(yī)生的朋友。朋友一看就皺眉頭:“怎么一上來就用這么先進的抗生素?”他告訴李小姐,醫(yī)生給她開的這種藥,是一種廣譜抗生素,就是不管你是什么細菌造成的感染,用這個抗生素基本都能抗感染。
李小姐的經歷許多人都有過。一位醫(yī)生說:“這就是典型的濫用抗生素。我女兒生病的時候,我自己給她開藥,從來不用先鋒,最多只用到青霉素,幾塊錢就搞定的那種。現在抗生素濫用得太嚴重了,像過去得了扁桃體炎,打點青霉素就可以了,可是現在鏈球菌對青霉素耐藥了,怎么辦呢?醫(yī)生就用更高檔的抗菌藥,還是不行,這樣一級一級地往上,走進了惡性循環(huán)的怪圈。這樣的結果就是人類又要回到抗生素發(fā)明以前的黑暗時代。一個普通的細菌性肺炎都會成為致命的可怕絕癥!”
在中國,幾乎人人都吃過抗生素。人們習慣性地稱它為“消炎藥”,有點兒頭痛發(fā)熱,很多人就自己吃上幾片。日前,一項數據顯示,2009年,我國抗生素產量合計14.7萬噸,其中2.47萬噸用于出口,產量和出口量均位居世界第一。這個數字可謂喜憂參半。
我國何以成為抗生素生產大國?據分析,我國的抗生素產業(yè)更多集中于低端的原料藥,在全球擁有絕對優(yōu)勢。此外,原料價格的下滑以及銷售價格的節(jié)節(jié)高升,讓藥廠一擁而上,紛紛投產抗生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中國也是抗生素使用大國。在我國所有藥品的消費前十位中,抗生素幾乎占去半壁江山。據統(tǒng)計,中國抗生素人均年消費量在138克左右——這一數字是美國的10倍。
中國算是全球抗生素濫用最嚴重的國家。調查發(fā)現,在中國住院患者中,抗生素的使用率達到70%,是歐美國家的兩倍。其實,真正需要使用抗生素的病人數還不到20%。如此嚴重的濫用藥物,不僅造成資源浪費,還可能在無形中埋下了抗藥性的“禍根”。調查發(fā)現,在住院的感染病患者中,耐藥菌感染的病死率(11.7%)比普通感染的病死率(5.4%)高出一倍多。也就是說,如果你感染上耐藥菌,病死的幾率就增大了一倍。
抗生素之所以會被濫用,主要有三方面原因:
一是老百姓把抗生素當作了萬能藥。有些人一感冒就吃抗生素,或是直接把抗生素當退燒藥、消炎藥來用。
二是醫(yī)療機構也難辭其咎。很多時候,不該用抗生素的疾病,卻因為醫(yī)生的誤診甚至背后的利益讓患者使用抗生素。很多醫(yī)生即使對于感冒等普通疾病也要開上一大堆抗生素,這種做法無異于“大炮打蚊子”,一些醫(yī)生“偏愛”某種抗生素,1個月開出的處方就在1萬片以上。
三是有關部門的監(jiān)管力度不夠。政府早在2004年就頒布實施了《抗菌藥物臨床應用指導原則》,并首次在國內建立系統(tǒng)的“細菌耐藥監(jiān)測網絡”。但目前來看,執(zhí)行力度還遠遠不夠,以致醫(yī)生可以沒有限制地開具抗生素處方,而患者甚至在規(guī)定必須憑處方購買抗生素的藥店,也可以不憑處方輕易買到。
抗生素起源于1928年弗萊明發(fā)現青霉素,被稱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醫(yī)學發(fā)現。1941年臨床試用成功,1945年弗萊明因此獲得諾貝爾獎。
抗生素的出現使得大量細菌感染導致的疾病被控制,人類生命健康的籬笆墻因此被扎得更牢。然而,同任何一件事情都有正反兩個方面,隨著抗生素的廣泛應用,其“威名”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熟知,它也越來越呈現出“雙刃劍”的兩面性。
是藥三分毒,抗生素也不例外,它可以導致過敏性休克和毒性反應,長期、反復不按規(guī)則使用抗生素會導致人體菌群失調和繼發(fā)感染,對人的聽力、肝、腎等產生危害。比如兒童使用慶大霉素、丁胺卡那霉素可能出現耳聾和腎功能障礙,還有紅霉素大量使用會造成肝臟的損害,兒童使用四環(huán)素會使牙齒發(fā)黃。每一種抗生素造成的不良反應不同,基本涉及人體的各個器官和系統(tǒng)。
因此,合理應用抗生素十分重要,只有由致病菌造成的感染才能使用抗生素治療。像我們日常多見的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感冒,只有10%左右是由細菌引起的,應使用抗生素;而其他90%則由病毒引起,使用抗生素是無效的。
比單純“無效”更為糟糕的是,不恰當使用抗生素不但不能治病,往往反而“致病”。如同大自然講究生態(tài)平衡,人的身體內部也有一個內在環(huán)境,需要保持微生態(tài)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疾病就會乘虛而入。平時,我們的機體有很多微生物,像口腔、消化道、呼吸道,甚至皮膚中都有很多細菌,包括有益菌和有害菌兩大類,它們共生共滅,保持著平衡狀態(tài)。當抗生素把東西侵入時會自衛(wèi)、防御、反擊,最某種細菌消滅掉以后,就破壞了這個平衡。比如口腔內霉菌引起的鵝口瘡,在正常情況下霉菌也在人體內存在,但不致病,當細菌之間的平衡被抗生素打破,霉菌就生長起來了。
抗生素主要針對人體內的微生物,微生物本身也是一個生命,就像我們人體一樣,有外來的東西侵入時會自衛(wèi)、防御、反擊,最后的結果就是增強耐藥性。這是細菌自我保護采取的措施。因此,適應細菌的變化,抗生素的研發(fā)也是一代一代不斷延續(xù)的。
而抗生素的濫用會加速細菌抗藥性的增加,導致新藥的研發(fā)速度落后于細菌的“進化”速度。每出現新一代的抗生素,用不了多久就效率下降。研究一種新藥至少需要10年,目前基本上是每10年出一代新抗生素,但使用不到3年就產生抗藥性。
治療疾病的前提是正確的診斷,感染性疾病尤需首先確定病源,細菌的耐藥性會直接影響到診斷結果。比如,一般來說細菌培養(yǎng)是診斷致病菌類型的最準確方法。然而,因為濫用抗生素,目前超過60%的病人不能從血液中培養(yǎng)出細菌,這是非常可怕的,這同時也給醫(yī)生的理論和實踐經驗提出了更嚴峻的挑戰(zhàn)。
抗生素濫用是個世界性難題。資料顯示,2010年中國的醫(yī)藥市場價值,理論上將達到600億美元,并可能在2020年超過美國達到1200億美元。這是一個令人垂涎的市場。由于不加限度地追求利益,廠家、商家、醫(yī)院和無知的患者形成了一種“合謀”,很大程度上說,抗生素濫用現象在我國如此嚴重,就是這種“合謀”的產物。問題的關鍵在于,抗生素藥物的生產、流通和使用過程中,誰獲得了最大的利益?患者為什么會傾向用高價藥?抗生素越貴越好的觀念是誰傳遞給患者的?這些都是不言自明的。愿所有醫(yī)生都能夠如人們所期盼的那樣:把患者當做你的家人吧,請慎開抗生素!
抗生素開發(fā)簡史
從1910年埃爾利希發(fā)明阿斯凡納明算起,到2005年,抗生素家族成員已經增加到133個,它們都為人類征服疾病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統(tǒng)計資料顯示,今天人類的壽命較上世紀初增加了近20歲之多,其中約有10歲得益于抗生素的廣泛使用。
進入20世紀60年代后,人們從自然界中尋找新的抗生素的速度明顯放慢,取而代之的是半合成抗生素的出現。1958年,希恩合成了6-氨基青霉烷酸,開辟了生產半合成青霉素的道路。
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是抗生素開發(fā)的黃金時期。新上市的抗生素逐年增多,1971年至1975年達到頂峰,5年間共有52種新抗生素問世。但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每年新上市的抗生素逐年遞減。1996年至2000年的5年中,只開發(fā)出6種新抗生素。進入新世紀后,這一趨勢變得更加明顯。2003年全球僅一個新產品——達托霉素上市,而2004年竟是空白。
造成這種局面的一個原因是,現在抗生素的開發(fā)正變得越來越難。在過去的80年里,科學家已經發(fā)現了20多類抗生素,幾乎把所有能夠找到的微生物都翻了個遍。
另一個原因則是,新抗生素的開發(fā)速度遠遠跟不上細菌耐藥發(fā)生的步伐,導致研制的利潤大不如前,制藥公司缺乏熱情。在最初上市的20年,青霉素的療效無與倫比,給當時的制藥公司帶來了大量的利潤。但今天一種新型抗生素問世,甚至不到幾個月,就會出現耐藥細菌。
2000年,輝瑞公司的利奈唑烷獲準上市,曾在醫(yī)學界引起轟動。因為它是世界第一個人工合成的惡唑烷酮類抗生素,被寄予厚望。但僅僅不到1年,就出現了腸球菌對利奈唑烷耐藥的報道,迫使人們不得不尋找新的抗生素來替代其進行治療,而一個新抗生素從研發(fā)到上市至少需10年,投資10億美元左右。
如今,一些大型制藥公司紛紛把研發(fā)重點,轉向利潤更豐厚的抗癌藥物和艾滋病藥物上,并不熱衷開發(fā)新型抗生素。與此同時,已經嚴重依賴于抗生素的人類,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更迫切地需要新型抗生素。
【編輯:遲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