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愛過兒子的母親

　　“兒子長到14歲，我竟從未愛過他！”
　　那天，胡女士推門進來時，臉上有一種掩飾不住的焦躁。這位看上去溫婉、清麗的女子，又會帶來怎樣的問題呢？在我的示意下，胡女士落座，開門見山地說：“老師，這段日子我都在焦躁和歉疚中度過，如果不說出來，我都要瘋了！”隨后，她說出了一個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胡女士的兒子正讀初二，長得很帥，學習也不錯。可從兒子出生到現在的14年間，她竟從沒愛過兒子。她說，世間的母親對孩子的愛都是100%，而她對兒子的愛能有20%就不錯了。胡女士的話讓我愕然。來我這里咨詢的父母，大都是說自己如何如何地愛孩子，卻得不到孩子的理解和回應，而這位柔弱文靜的女子這么多年竟從未愛過自己的兒子。這個案例引起了我的極大興趣。
　　胡女士今年38歲，老公安先生大她5歲。1996年8月，胡女士和安先生結了婚，新婚燕爾，夫妻倆如膠似漆，卿卿我我。然而，婚后第三個月，胡女士意外地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和老公本來約好三年內不要孩子，沒想到一次意外打亂了自己所有的計劃。
　　胡女士本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但在老公及家人的勸說下，她改變了初衷。1997年9月，兒子小磊來到了人世。對于兒子的出生，胡女士沒有太多的心理準備，也沒有多少初為人母的喜悅。時值初秋，北方天氣漸涼，她的臥室里堆滿了親友們送來的小衣服，她沒事就給兒子換上一件欣賞欣賞。從老家趕來照顧她的母親提醒她，不要給孩子那么勤地換衣服，可她就是不聽。沒幾天，兒子就被她折騰感冒了。母親對胡女士說：“哪有你這樣照顧孩子的？等孩子滿月了，我抱回老家幫你養算了！”就這樣，兒子滿月后，被母親抱回了老家，一養就是7年。都說孩子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一天見不到就想得心發慌，可胡女士卻從沒這樣的感覺。她覺得兒子不在身邊更好，這樣她就可以繼續和老公過二人世界了。
　　胡女士和老公該上班還上班，老公掛念著兒子，每隔半個月就拉著妻子回老家看望兒子。胡女士見到兒子，一點都激動不起來，讓她更奇怪的是，每次看完兒子離開母親家，她反倒很輕松，沒有一絲留戀。兒子在母親家長到7歲，她從未想過要把他接回來。她也覺得自己不可思議，世上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可她就是對兒子沒有一點感覺。
　　兒子長到7歲，母親年事已高，沒有精力照顧孩子了，胡女士的老公就把兒子接到身邊。兒子回來后，家里平添了很多事情。老公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兒子的學習也由他來操心，胡女士除了上班，家里的事很少過問。孰料，兒子剛到身邊3個月，胡女士的老公被調到了上海工作。老公一離開，胡女士變得六神無主了，她不會做飯，更不會料理家務，身邊還有個調皮的兒子，她變得手足無措，生活一下子亂了套。
　　“如果兒子是條狗，我早把他送人了！”
　　安先生得知家里的情況后，就勸妻子辭職在家照顧孩子。胡女士只得放棄了工作。盡管這樣，她的日子仍然手忙腳亂，尤其讓她煩躁的是，兒子讓她很費心。
　　兒子上小學三年級時，有段時間，胡女士幾乎每天都要接到兒子班主任的電話，說兒子小磊不遵守紀律，上課時經常搗亂，全班同學都受到他的影響。如果再不好好管教，就請她做好為兒子轉學的準備。胡女士聽了非常生氣，自己為了兒子放棄工作，連逛街的時間都沒有，而他卻這樣不爭氣，太讓人失望了！兒子一回到家，胡女士就聲嘶力竭地罵他。吵得多了，兒子產生了逆反心理，也梗著脖子和她吵。
　　有一次，兒子做完數學作業，胡女士一檢查，10道題錯了8道。她氣壞了，奪過兒子的作業本就撕得粉碎。兒子氣得對她大吼大叫，胡女士更加惱怒，隨手抄起一根木棍就往兒子身上打，要不是兒子躲得快，保不準就會被她打傷。更讓胡女士奇怪的是，對于兒子，她竟一直沒有愛的感覺，只覺得他是一個寄居在自己家里的房客。偶爾，她心里還會涌起一個念頭：如果兒子是條狗的話，早就把他送人了。整整7年，胡女士和兒子爭戰不休，每個月都要爆發兩次“戰爭”。只要兒子一不順她的心，她就來氣，就會大吼大叫，急了就會動手。在胡女士的管制和影響下，兒子的性格變得有些古怪，甚至有暴力傾向。上周接連三天，兒子和別的男生打了3次架，班主任勒令他回家反省。
　　從學校把兒子帶回家，看著兒子桀驁不馴的樣子，胡女士并沒責怪兒子，她覺得兒子的乖戾性格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換一個母親，兒子很可能是一個好孩子。這樣的愧疚讓她夜不能寐，如果不說出來，她都快要瘋了。
　　胡女士說完有關兒子的事情，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臉上出現了少有的平靜。我笑著問她：“你覺得有了兒子以后，你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胡女士沉思了一下，苦笑著說：“我覺得兒子只給我帶來一個所謂的母親稱謂，而我失去了快樂、自由、事業等很多東西。”我接著問她：“你認為兒子來到身邊，讓你失去了很多有價值的東西，而造成這樣的結果，是不是你自己的行為，或者是一些不當的取舍造成的呢？”對于這個問題，胡女士沉默了一下，有些迷茫地說：“我也不知道，從戀愛到現在，我一直都是在老公的寵愛下走過來的，沒想到有了兒子，竟糊里糊涂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胡女士的回答讓我找到了些許線索，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胡女士說，老公對她一直都很好，早上醒來，他會倒一杯溫水遞到她手里，怕她著涼，還要給她披上衣服。兩人一起逛街，像冰糖葫蘆、蛋糕、冰淇淋之類的東西，老公走一路給她買一路，把她當成小女孩看待。今天胡女士來做心理咨詢時，還是老公開車送她過來的。說到這里，胡女士臉上洋溢著孩子般的幸福。
　　聽到這里，我心里有底了，接著問她：“小時候，你在家里是不是也很受寵呢？”胡女士說，她在家是獨生女。在她之前，曾夭折過一個姐姐，因此，父母對她特別疼愛。結婚后，老公對她更是寵愛有加，可以說，她這大半生都是在寵愛中度過的。
　　小女生心態阻止她成為一個合格的母親
　　聽到這里，我基本了解了所有情況，然后對胡女士說了自己的看法。胡女士從小在寵愛的環境中長大，心態一直停留在小女生的層面上。結婚后，老公也把她當小孩來寵，這讓胡女士的內心一直無法成長，思想也停留在小女生狀態。當兒子來到人世后，分走了老公一半的愛，這讓胡女士潛意識中覺得有了競爭者，內心深處對兒子有一種排斥感，所以，當母親把兒子抱走撫養時，胡女士很高興。兒子由外婆去寵，自己由老公來寵，各得其所，所以，她對兒子并沒有過多的想念。
　　然而，當兒子突然回到身邊，老公又調到外地工作時，胡女士一下子顯得手足無措。一方面她的內心遠沒有成熟，另一方面她還得辭掉工作去照顧兒子，于是，她的兒童心理被混亂的局面激怒了。當她獨自面對不聽話的兒子時，就會生出一股無名火來，這也使得她做出經常責罵甚至痛打兒子的舉動。久而久之，兒子的性格也被胡女士改變了。
　　聽了我的分析，胡女士頻頻點頭，然后問我該怎樣去做，才能改變目前這種狀況。我向胡女士建議：“要想改變這種狀況，只有讓內心盡快成長起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從一個小女生的心態轉變為和你年齡相符合的成熟女性的心態，通過和兒子的互動交流，和他建立深厚的母子情。等到你真正對兒子有感情了，對他就不會粗暴了。”
　　看著胡女士若有所思的樣子，我繼續說：“兒子7歲前，你錯失了和他親密互動的機會，這個損失是無法彌補的。你從現在對兒子僅有20%的愛，逐步增進到100%的愛，這中間有一個長期積累的過程。在和兒子的相處中，每當想對兒子發火的時候，你一定要問問自己，這種發火的沖動是小女生的行為還是母親的行為？如果是小女生的行為，一定得克制住自己，然后多想辦法，對兒子多從母親的角度去關心、愛護，這樣，你們母子的感情就會逐步加深。另外，建議你找一份自己感興趣的工作，發展屬于自己的事業，在職業方面為兒子樹立好的榜樣。”
　　最后，我認真地對胡女士說：“你內心其實有著母親最本能的愛，不然，你就不會坐到我的面前，你是發自內心地想改變自己。相信你能做到全心全意去愛兒子，那時，你收獲的將會是希望、幸福和快樂。”胡女士用心聽著我的建議，來時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表示會認真按照我的建議去做。看著她輕松離去的背影，我的內心也暢快無比。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