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痕跡(組詩)

　　
　　遠了
　　
　　一陣風被山丘阻斷
　　一句話被時間推開
　　驀然地
　　彼此就遠了
　　
　　以前，在沒有山丘的地方
　　被風吹著，衣角碰著衣角
　　影子疊著影子
　　整個身體是暖和的。再冷
　　也是暖和的
　　
　　那時，你喜歡把笑靨
　　埋在我懷里。數星星，看月亮
　　有時你不數，也不看
　　只聽我的心跳
　　或嗅著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然后把臉，話語及你的
　　小幸福，埋得更深
　　小草一樣安寧
　　
　　現在，沒有了
　　或者說，現在不是了
　　除了記得星子般散落的片斷
　　或被一場閃電裁剪過的情節
　　我們都被丟在一座山丘
　　一截時光的后頭
　　
　　
　　雨中
　　
　　當我再次碰觸時
　　風，藏匿了一些事物
　　又把一扇窗打開
　　記憶的拼圖碎裂
　　散成一朵一朵浮云
　　
　　天空演繹著八卦
　　黑白交織。顯然在暗示
　　一場雨將隨之而來
　　行人，車輛，樹蔭下的
　　詞語，越來越少
　　少到我是唯一等待雨點的人
　　
　　高高的天上，密密的云層
　　開始閃電……
　　
　　我在路上，在一個人的視線外
　　腳尖踮起結痂的心口
　　且行且望
　　而遠方仍由遠到近
　　將一場雨，一幅水墨背影
　　愈來愈濃的留給了我
　　
　　
　　起風了
　　
　　本是青天麗日
　　但現在 起風了
　　翩躚在草叢間的紫蝴蝶
　　不知落向了哪里
　　空曠的村野
　　苜蓿花和狗尾草開始搖晃
　　眸子不安 緊盯著
　　風里滑過的痕跡
　　
　　起風了 樹枝 高壓線
　　努力控制著情緒
　　躁動的小麻雀還是打破
　　它的平靜
　　起風了 心如浮塵
　　忽上忽下無處安放……
　　
　　終于在日落前 心事追上影子
　　饑渴中嗅到失去的體息
　　以為你會悠然轉身
　　而你的漠然
　　恰如黃昏突起的霧靄
　　是一片提前到來的夜色
　　
　　哦 漫漫孤途
　　我將面臨更長的夜
　　以及比夜更深的黑
　　起風了 向前 向后
　　或就此停留
　　此時 沒有誰告訴我
　　——起風了
　　
　　
　　過往
　　
　　想到一朵花時，它便開了
　　而另一朵，謝了
　　
　　時間的鐘擺
　　沿著物理和內心的弧
　　穿梭在異域的兩極
　　一次次“滴答，滴答”
　　稚傻的追詢
　　
　　開了的，還在開著
　　謝了，仍舊謝著。夢里夢外
　　它們都不回答
　　
　　歷經的那些沉默
　　思考中，我學會安靜
　　像蕩過青春與空間的秋千
　　蕩了就蕩了，空著也就空著
　　
　　秋天的斷緒
　　
　　大雁南飛，谷粒歸倉
　　天地，一下子空起來
　　上下和前后。整個夏天
　　一直尋找的空間
　　現在都有了。剛好
　　用它存放我的思念
　　
　　山巒上的樹葉
　　也落下來
　　稀稀疏疏的枝椏
　　讓兩座峰愈發清朗
　　遠方人的視線很好
　　我把自己的影子
　　掛在最高的樹杈上
　　
　　河水走了
　　找她心愛人去了
　　瘦瘦的身子更加單薄
　　其實，我根本沒走
　　我只是變成一塊石頭
　　——千年的石頭
　　藏于河床
　　和更多的石頭擠在一起
　　
　　在詩中看你
　　
　　寂寞時，想作一首詩
　　在詩中看你
　　眉宇間蕩漾的一灣潮汛
　　兩個小酒窩，藏著
　　一段春天的緋紅
　　
　　在詩中看你
　　隔著一層薄薄的紙
　　順著那節老去的時光
　　感知我們如今的距離
　　曾經從一條田坎
　　至另一條田坎
　　一座山丘到另一座山丘
　　奔跑的樣子
　　
　　雨季
　　
　　走走停停
　　你挽住衣袖的手
　　提起又放下
　　
　　誰用翅膀，刺向
　　昨日的瓦藍
　　擊中無垠的天宇
　　
　　陡變的溪澗
　　正遭遇 一次
　　年輕的失血
　　干澀而起伏。
　　誰猶在潸然處
　　等待或拒絕
　　另一場雨季的燃燒
　　緊抱最初的母語
　　
　　本可以撂下這些
　　又是誰借助風的低語
　　一再提示
　　請將過往的細節
　　再梳理一遍
　　
　　
　　錯誤
　　
　　有時，我和微小的事物
　　是一樣的
　　抬起高傲的頭顱
　　低下卑微的軀骨
　　
　　我會順著螞蟻的路徑
　　蜿蜒至一枚葉子上
　　嘗試螞蟻的動作
　　感受它一上一下，時左時右
　　的奔忙
　　
　　就在 我傾注這只螞蟻時
　　不知它于匆忙中 閃失
　　還是那一小陣林風
　　故設陷阱 抑或我
　　一個陌生者，闖入的過錯
　　它從葉片上 突然滑落
　　跌入懸崖。且生死不明
　　
　　直到現在，懸著的心
　　還孤零零的
　　掛在那片樹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