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
張琳立足于常態生活,她的詩離理念遠些,離生命體驗更近,詩中無時不呈現出生命鮮紅底色的疼痛。
翩然落梅在她的詩歌中,是想用古典心境來規畫甚至醫療現時生活中蠅營狗茍的受傷和分裂,儒俠并舉,并以女性特有的柔美情愫將之作了美學意義上的轉化和變形,于是我們看到了一種質地鮮美幽曲而骨子里又蒼白易碎的落梅式詩歌文本。
其詩時而詞藻富麗,時而淡泊澄澈,時而俠骨嶙峋,時而柔腸婉轉,今古通暢,詭異多變,如明清小說螢窗有思,如唐宋小令令人凄惻生恨。其詩亦真亦幻,著力處描摹細膩,著眼處委曲動人,如美人眉目含煙,虛實相合,端莊典雅又直通人性,不矯飾,不偽作,不凝滯。有魏晉風氣,放達,空靈,雋永。
我喜歡這個文藝青年式的小女人,喜歡她的微微病態。
燈燈的詩歌,在語言上不斷尋求突圍,她文本中的實驗氣質和對漢語本身的向度挖掘,得到了應得的回報。詩歌中意象與思想糾纏,文本創造中賦予了一種神奇的語言皮膚。她的詩歌是漢語的進化之作,我們相信她的勇力與直覺。
從西海固走出的詩人張鐸、王懷凌,語言樸素、敦厚,干旱的現代詩歌背景上,掠過一陣陣心靈的涼風。讀這樣的詩,讓我感到:先鋒有時也許是虛弱的。
——韓少君
yinzhai@yahoo.com.cn
殺人
殺人須備好場景。必得有青山連綿
紅葉紛紛。必得有河流,在離海不遠處轉彎
而水底鋪滿星星。 我們必得美
我如果做執刃者,須與你置換身體
先為你畫眉點唇,著紅綃
還須畫一獨木橋,橫過陡峭的兩岸
我殺你須在橋上,最窄最驚心的方寸間
手中是干將還是莫邪,倒無所謂
這無限綺靡的一幕:
劍刃從體內拔出,而我們墮入流水
墮入血和殘陽
剩下空蕩的舞臺,搖曳的人臉
留給虛無和寂寥收場
獄墻上的美人
我曾在老監獄的墻上,偷偷畫下過
一個美人
那年我大約十歲。黃昏時分,我在等爸爸
探望關在里面的堂兄
那地方很荒涼。高墻上
幾只鳥,居高臨下地盯著我
我仰頭看著它們,蹲在冷冷的鐵絲網上
使我驚訝,又害怕
于是我用剛買的彩筆在墻上畫了
那個美人
微微右側著的臉,抽象的長頭發,丹鳳眼,眼神迷茫
微張的小嘴唇,水袖上纏繞云一樣的飄帶
遠遠地有人來了。我慌張的逃走
把她一個人,留在了那里
多年后,我經過這里時,突然想起她,她的運命。
我繞著那破敗的圍墻走了一圈
毫無意外,蹤跡全無
我想,她或許死了,或許
進去過,又出獄,已經衰老,拖著黑暗的長裙
正在不遠處某個小巷中徘徊
濃湯
——寫日本核泄露事件
這一鍋海藍色濃湯
沸騰了,溢出來
上帝伸出食指攪拌著它
加點鹽,加點鈾,加點钚,再加一點兒
暮色,熬煮兩萬七千條小銀魚
憂愁的人們歡宴的
夜晚,基督從十字架上脫身,乘伊甸號去夜太空做頹糜的約會
不來梅城的樂師
到不來梅城去,如果你
衰老多病,為人世所棄,請和我一起
到不來梅城去。帶上你的詩句
笛子,箜篌或豎琴
帶上你的愛,除此外,你舍不舍得
那些行李,都要丟棄
我們用最后的智慧搭建帳篷
我們不需要高塔,讓它消失在云里吧
用衰老的身體點燃篝火
最后的激情敲響鼓點,吹起音樂
讓我們交換音符和詞語
如交換體內的夕光和陳釀
互相雕刻棺木
如同木匠精心制作婚床
像迎接一個將要出生的嬰兒
我們耐心等待并好好安置那死
虛無的不來梅,莫須有的
不來梅,我等待你同行也等待那引路的
落日
在鏡子里我看到雙眸中的一對落日
最后的瞬間,照亮了我體內的荒草、荊棘、幽深的灌木
和幾近頹圮的廟宇
我用夜露清洗著羞愧。摸黑
重建我的寺廟,如果血之火,可以焚去荊棘,我愿這樣做
并在灰燼上種下一棵喬木的幼苗
背面
你要繞過莊嚴的煙囪,堂而皇之藏起了
惶恐的,那所謂的正面,繞過廣場,醫院,深潭一般的臉
必要時還須繞過月光,被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