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心是三月的大地(隨筆)

　　一
　　
　　你說心是三月的大地，綴滿新綠。
　　是的，一顆前生的種子，它破土而出，在芳香彌漫的原野里，搖曳多姿，熠熠生輝。
　　親愛的，你看大地春暖，萬物復蘇，世界上最小的兩片葉子都飽含深情，它們在金色的陽光中相愛，昆蟲一樣喘息，小鳥一樣啁啾。
　　曾經，這一片濕潤的土地，低下小小的頭顱，等待她的君王，深深地開墾、犁耙，她像個容易滿足的孩子，緊緊地擁抱著，忘情地呼喚著，笑著還流著淚……
　　一種全新的情愫在體內蓬蓬勃勃，它是生活和創造的動力和源泉。
　　
　　二
　　
　　我不能告訴你，你就是我的整個春天，是充滿谷物、杏花飄香的河流兩岸……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是用來懷念的。
　　別人的白晝便是我的良宵，我常用逆向思維定性事物，就像現在，沒有燈光遮蔽，我也想輕輕喊出你的名字，放牧一次比一次強烈的渴望。
　　神啊！若你洞悉春天的秘密，請求你來到我身邊，撫摸我的頭，讓我的心安定下來，讓一樹脆弱的花不要過早凋落成泥，請不要用它無邊的靜寂和遼闊折磨我。
　　對我來說，也許最美的生活是當我清醒地活在自己的夢中。很多人在看似安靜的絕望中生活，當他們進入墳墓時，他們的歌還沒有唱出來。我是幸運的，在春天，我還有力量執著地等，癡癡地訴說，不隱藏自己內心的渴望和奔流。我失去了一些快樂的歌聲，命運卻加倍地贈予過我，雖然這珍貴的幸福，受神的旨意，輾轉了一萬年才來到我身邊，現在又要斑駁而去。
　　我的心中只有感激，沒有怨恨。
　　
　　三
　　
　　三月，你深藏于我的靈魂，視線之外，未來的花簇里，疾行的大路上，你無處不在。
　　你的名字，不是一個名詞，而是一個動詞，在我的身體里游走。當你出現在我的眼前，你不是那個手執玫瑰的少年，而是在種一座花園，它在四季的輪回中對應著生命的流轉。
　　你觸摸了我胸前的蘋果，摘走了我腹部的百合，花蕾因風而歌唱，因你而顫抖。你是我的樹種，是樹汁變換著的流程，是辣椒是茄子是蘿卜是卷心菜，是沙土里的一畦菜園，是上帝的一整座森林，是我的植物學。而你說我是疊加的你，融合的你，靈肉組合的你，是生物學社會學哲學人類學中的你，是同生共死的你。
　　你呀，你這個誘惑過我脫離思想脫離語言脫離行動脫離生活秩序的人。因為你的出現，我的心靈變得輕盈，對萬物充滿好奇和感恩。
　　每個節令都會有它好的一面。我們記取好的，就像我們的相遇，從冬走到了春，坦然，無心，甜蜜。
　　那些難以名狀的，被永遠地刻上了痕跡，輕微地，卻依然是痕跡……
　　
　　四
　　
　　四月，你到了哪里？我突然間非常想你，當我攀越一座山峰，你又藏到了另一座山峰。寂靜的夜，奔涌的河流擋在我面前，我的心長出了翅膀卻仍徘徊在原地，我擔心一奔跑，你找不著我……
　　五月，你仍沒有音訊。我用江河水靜止的方式想你，不要問我為什么，此刻，我的眼里有枯井般的孤獨，我的心中有哽咽的歌……親愛的人，我在人間深處，你在我就歡笑，你不在我會哭泣。
　　我常常想象，你正行走在某一條街巷，我的心在滿心花香中與你邂逅，忽然就有了隔世之念。我希望回到唐朝或者更久遠，我是《詩經》中那個守候千年的癡心女子，而你就是那個衣袂飄飄的翩翩少年，出其不意地牽動我的視線我的神經。
　　我知道生命的路徑寬廣又狹窄，注定一些人必須相遇，而另一些人必須離開。在你深深的注視中，我需要好好地成長，懂得海邊日落，陌上花開，懂得仰望，祝福，為你保留一顆初遇的喜悅與堅忍的心。
　　
　　五
　　
　　六月。大地，你一定看見了我的掙扎，此時才會電閃，此時才會雷鳴。
　　我感覺你的血液依然在我身體里奔騰、流動、飛翔。而你，已無從觸摸到我的喜悅、憂傷……我多想擁有更深的洞察力、想象力和表現力，也更能極盡抒情，這樣我的心就能夠像從前一樣，裝著萬水千山，拼命向你靠近。
　　我一直在傾聽，今天的腳步，昨日的柔情。當你行走在我的家鄉——楊家溪，那并肩站立的楓樹，地球上緯度最北的榕樹林都在迎迓著你，而那所滋養過我詩情的小學校，也在風中，堅定地和你打招呼，像個含羞的少女。
　　我說我要變成溪中的一尾魚，被你吃到肚子里。
　　索性變成一闋江南小令吧，那里生長蓮蓬、菱角、蘆葦，它們像你一樣，原始而靦腆；八百里扁舟載著銀魚、鯉魚，波瀾起伏的大海，一幅溫暖的水墨，一個親愛的你。
　　親愛的，我會永遠像今天這樣，如詩如畫刻畫著你。
　　因為我愛你，是的，勝過一切。
　　
　　六
　　
　　這些天，因為你，我熱愛著寧靜遼闊的生活，這些越來越逼真的想念，浸泡著無聲的淚水和歡笑，我習慣了每天要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那些樸素的、溫暖的，甚至有些瑣碎的詞句，因為熱愛，它們充滿了喜悅、神圣和莊嚴。你說我是疊加的你，是的，親愛，我是你身體里的血和肉，鈣和鐵，跟著你重新生長；我打開自己，便可以看到驚人華美的你。
　　今夜我一個人在內心練習擊鼓，感覺手指充滿了宿命的香火味。匍匐在那神秘的轉經小道，我帶來了仰視，替世間一人捧心長跪，似乎這樣的祈禱，比傳說中的更永恒，更宜于慰藉平生……
　　沒有人知道，我的詩歌已埋進了故鄉的土地，我的愛只說給春天聽。
　　倘若有一天，你因某種際遇再次偶然至此，微微斜陽，長花短草中，我會再次遙拜于澄明世界，對自己說，也許過了這個春天／有一些全新的事物會貫穿我們的日子／溫暖的更溫暖／珍重的更珍重。
　　而今，我沒有別的可以奉獻給你，只有一顆卑微的日夜惦念的心，風里雨里，默默守望著你，遠遠地，和你跳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