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的蘆花
蘆花一夜白了頭
風摁住抽空的身子
摁住一綹綹飄動的盔纓
但摁不住
辣了兩千年的烈酒
摁不住漂浮其上的落日,投影
摁不住溢滿古道的氣味
我俯身,側耳
風聲貼著暗下來的河流
傳送八百里悲歌
一路嗚咽,一路向東
黃沙弄臟白雪
時光推著塵埃成墳
匆匆埋葬的姓名
多少是替身,多少是本人
遮蔽
暮色之中,我是多余的
寫詩是多余的,心跳是多余的
被劫持的是多余的,被遺棄也是多余的
天空那么遙遠,誰能帶走我
流水帶走流水,風帶走風,夢帶走夢
它們甚至顧不上擦去一個名字
我像一棵草,躲在更多的草中間
被吹彎,俯下身子,低聲附和
暗藏的針與閃電,也一彎再彎
平原蒼茫。遮蔽的事物
正在被星光臨摹出來,一筆,一筆
勾勒到凹凸起伏的大地之上
春天,請原諒
我拙嘴笨舌,不能說清風的出處
不能說準細微的變化,不能說全整個春天
不,不是我加快了腳步
是枝條突然柔軟,葉子突然蔥綠,花朵突然綻放
對,是,就是它們
太多也太快,潮水一樣猛沖到面前
我心跳,慌張,離亂
但我不會找出任何借口
我只是閉目,調整呼吸,深深鞠躬
長久地低下頭,以此掩蓋暗藏的一萬個我
然后,我偷偷打開另一雙眼
呆呆盯視,漂亮的光線輕輕搖晃它們
投下影子像一枚枚茶葉,泡在透明的杯子里慢慢移動
桃花
那年,我們曾經遇見
擦肩而過,我伸手偷走了春天
這么多桃花嘁嘁喳喳
我趕緊低下頭
害怕眼尖的認出我的臉
風一直追著索賬
但我已經把春天用舊了
如果必須歸還
請原諒——此刻,我能拿來抵賬的
除了碧水,只有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