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嚇唬孩子

　　以嚇唬孩子令其聽話，通常會立竿見影，但家長是否想過，這種恐怖主義的做法會在孩子的心里埋下怎樣的種子？
　　
　　被嚇大的孩子
　　誠誠是一個5歲小男孩，上幼兒園中班，因為太頑皮，差不多天天闖禍，幼兒園老師勒令他回家反省一周。誠誠媽帶著孩子找到我，讓我診斷他是不是患了多動癥。誠誠確實挺頑皮的，一刻不停地上躥下跳，但我看不出他有多動癥的跡象，因為他開心得不得了。
　　誠誠媽一邊跟我說話，一邊不停地扭頭呵斥兒子。有意思的是，她呵斥孩子總是用嚇唬的口氣，而且花樣層出不窮，非常有想象力：“坐好！別亂動！當心暖瓶把你的頭吸進去。”“快放下，阿姨的手機上涂了毒藥水，別人一拿就中毒，要切掉手的！”如此等等。
　　看我忍不住笑，誠誠媽不好意思地說：“嗨，沒辦法，這孩子太頑皮了，讓您見笑！”
　　“您總是這樣嚇唬孩子嗎？”我問。
　　“我是被嚇大的！”誠誠突然從沙發扶手上跳到我面前，張牙舞爪地叫道。
　　“誰說你是被嚇大的？”我做著鬼臉問。
　　“都說，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老師、帥帥、琴琴……”小家伙一邊歪頭想一邊扳指頭。那架式，好像要把他的交際圈和盤托出，非常可愛。
　　誠誠媽趕緊制止兒子，對我說：“這孩子確實是被嚇大的。唉！沒辦法，除了嚇唬，我沒別的招數啊！”
　　在誠誠媽的敘述中我了解到，誠誠兩三歲的時候好奇心就特別強，保姆根本管不住他。晚上不睡覺，媽媽就嚇唬他：“再不睡大灰狼就要把你叼走了！”誠誠問：“大灰狼怎么知道我沒睡？”媽媽說：“你睜著眼睛，大灰狼就知道了。”誠誠馬上閉上眼。見此招靈驗，誠誠媽竊喜。可是沒幾天，誠誠就識破了媽媽的詭計。他說：“媽媽，昨天晚上我是裝睡，睜著眼好長時間，大灰狼怎么沒來叼我呀？”誠誠媽無奈，只好編更恐怖的瞎話來嚇唬兒子。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母子倆玩起了恐怖與反恐怖的游戲。
　　“我絞盡腦汁，編造出各種各樣的恐怖場景，有時還參考動畫片中的恐怖鏡頭。可是，沒幾天就不管用了，小家伙好像知道我在嚇唬他，所以我制造的恐懼感他都能克服。現在，我快束手無策了。唉，養兒子真累呀！”誠誠媽說。
　　我問：“你有沒有把兒子嚇哭過，或者嚇得瑟瑟發抖？”
　　“畢竟我是大人他是小孩，嚇哭他不是一件多難的事。他一哭就躲我懷里，特別聽話。”誠誠媽有些得意。
　　我問：“你是不是跟孩子說過‘不要你了’、‘把你賣掉’之類的話？”
　　“說過呀！這是我的撒手锏，不過要弄出點新花樣才能嚇得住孩子。有一次我嚇他：‘再不好好吃飯，我就把你賣給收廢品的老大爺，讓他把你裝在帶補丁的麻袋里背走。’當時就把他嚇哭了，以后見了收廢品的都要繞著走。”
　　“帶補丁的麻袋！”我笑道，“您嚇唬起孩子來真是才華橫溢。”
　　這時，誠誠玩膩了門上復雜的保險鎖，跑過來問我：“什么叫才華橫溢？”
　　“就是杯子里的水太滿了，溢出來了。”我撫摸著他的肩頭，盡量讓他聽懂。
　　“那太浪費了！還得用抹布擦。”他皺著眉頭，顯得很擔心。
　　誠誠媽聽出我話里的譏諷，顯得有些茫然。看我和誠誠說得挺開心，她試探地問：“老嚇唬孩子，是不是不好？”
　　“不好！”誠誠大聲抗議，看了我一眼，又補充道，“媽媽也嚇不住我！”
　　性格兩極分化
　　孩子不聽話的時候，父母用嚇唬這一招通常能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因而成為父母最常用的管理手段，從來沒有嚇唬過孩子的父母幾乎沒有。但是，嚇唬孩子不是科學的教育手段，甚至會給孩子造成心理傷害。
　　先讓我們來看看父母的嚇唬這一招為什么靈驗。
　　首先，每個人在生命最初的幾年，都會經歷一系列考驗。就像孩子嬌嫩的皮膚、尚不結實的骨骼一樣，他們的內心也處于萌芽期。3歲左右的孩子能意識到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壞的，他們一方面能感受到父母對自己的期待，另一方面又想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他們探索世界和自己能力的時候會相當恐懼，說“如履薄冰”也不過分。所以，當父母嚇唬他們或夸大某些事實的時候，他們的恐懼是那樣的真實，大禍臨頭的感覺迫使他們立刻停止探索，逃回父母的懷抱，尋求保護。父母的目的達到了，卻不知恐懼已經像種子那樣埋在了孩子的內心。
　　其次，低齡孩子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區分想象和現實，他們的頭腦中充滿了幻想，對外部世界和內部世界的界限有時不是那么分明。在他們的想象中，原本就會有一些受威脅的畫面，比如自己在黑夜里被大灰狼叼走等。有些恐懼來自于人類的集體潛意識。因此，他們大多會迷戀一些有力量的動漫偶像，比如奧特曼、金剛葫蘆娃等。通過這些形象，他們能間接地戰勝頭腦中令人害怕的想象。孩子這樣做，是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也是對自信心的一種保護。但這種保護是非常脆弱的，當父母嚇唬他時，他會信以為真，迅速在大腦里勾勒出逼真的畫面。比如，誠誠媽嚇唬兒子時提到“帶補丁的麻袋”，就是給孩子的想象提供了逼真的素材，幫助孩子在大腦里形成恐怖的畫面。家長提供的素材越具體就越具真實感，對孩子的威懾力就越強大。
　　“您分析得很準確。”誠誠媽說，“現在要想嚇住孩子，必須給他描繪一兩個新鮮具體的可怕細節，否則根本沒用。”
　　“于是，您跟孩子搞起了軍備競賽。孩子的免疫力越強，您制造的恐怖就得越可怕，您的恐怖越可怕，孩子的免疫力就鍛煉得越強，最終形成惡性循環。”
　　“沒錯沒錯，我都快煩死了！”誠誠媽抱怨道。
　　“我都快嚇死了！”誠誠不失時機插上一句，逗得我和誠誠媽忍俊不禁。
　　那么，經常嚇唬孩子有哪些不利的后果呢？心理學研究表明，經常被成人嚇唬的幼兒，性格容易出現兩極分化，形成以下兩種類型：
　　第一種類型，是膽小怕事的孩子。面對陌生的事物，幼兒都有好奇心；面對強大的父母，幼兒都想證明自己也是有力量的。這是幼兒的本能，也是他們成長的動力。如果父母經常因為孩子不聽話就嚇唬他，其實是束縛孩子，并使其懷疑自己的能力。孩子的神經系統很脆弱，恐懼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很強的刺激，經常嚇唬會使孩子的情感受到壓抑，損害神經系統，在大腦皮層留下惡性刺激的痕跡，壓制腦細胞的生長發育，造成孩子膽小、孤僻、憂郁、懦弱、神經質等性格上的缺陷。這些孩子上學以后可能不敢在課堂上舉手發言，哪怕很有把握的事也要權衡再三，少數孩子到了中學還無法獨自入睡，對黑暗的恐懼時時影響著他們，更嚴重的，成年后仍沿用這種極端化的思維模式，對生活造成新的困擾。
　　第二種類型，是膽大妄為的孩子。相反，另一些孩子在恐懼中不斷戰勝恐懼，并在過程中不斷提高認知能力，當發現父母的嚇唬不過是編造的假象時，他們會產生兩個念頭：第一，大人不可信；第二，我的力量很強大。于是，他們會瞞著父母做出不可思議的事，遭遇到不可預知的危險。比如，有的孩子在家里玩火，一不小心釀成火災。
　　顯然，誠誠的性格表現屬于第二種類型。
　　其實不必嚇唬
　　“看來，嚇唬孩子有百害而無一利。”誠誠媽說，“那么，誠誠這么頑皮，我該怎么對付他呢？”
　　我給誠誠媽以下三點建議：
　　第一，我教你——引導好奇的能量。
　　好奇是一種探索和成長的能量，必須適當地引導。除了循循善誘，教孩子嘗試新事物以外，對不好的事物也可以大膽讓孩子嘗試一下，然后讓孩子自己判斷善惡。記得大山在一次訪談中提到，他和弟弟小時候對什么都很好奇，見別人吸煙，他們也揀煙頭吸著玩。媽媽發現了，并沒有責罰兒子們，而是買來一包煙，讓兄弟倆大膽嘗試。小孩子并不喜歡煙味兒，一支沒吸完就放棄了。到了青春期，同學們都在學著吸煙，大山兄弟倆卻不吸，因為他們嘗試過了，不喜歡。直到長大成人，大山兄弟倆都沒有吸煙的惡習。
　　第二，我提醒你——實事求是地告知。
　　作為孩子的生活導師，父母經常提醒孩子是必不可少的。但說“我提醒你”時不要用嚇唬的口氣，而要將孩子的行為可能引發的后果實事求是地告知他。另外，父母要清楚，行為干預比語言干預更有效。比如，孩子用皮球砸人，父母可以提醒他：“不要用球砸人，球要往空地方扔。”如果孩子不聽，父母應該直接沒收皮球。孩子對語言的把握通常不那么準確，所以有時行為干預會立竿見影。當然，大點的孩子，我們可以說得更多一些。
　　第三，你看這兒——轉移注意力。
　　孩子的注意力通常不是那么穩定，此時此刻他或許對挖土的鏟子充滿興趣，但注意力稍加轉移就不再執著。所以，父母與其制止孩子用鏟子揚土，不如一邊拿起水壺開始澆花，一邊喊：“下雨啦！下雨啦！”孩子多半會被吸引過來。至于鏟子，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總之，動輒用嚇唬的手段管理孩子，最后嚇掉的是孩子的獨立性和秩序感，而善加引導，好奇心強的孩子往往能迸發出喜人的成長激情。誠誠很聰明，剛才他已經把門鎖的幾項功能都摸索出來了。”我扭頭對誠誠說，“誠誠，給媽媽表演一下怎么在屋里鎖門。”誠誠立刻把門關上，然后“咔嗒”一聲把鎖上的十字鈕旋轉了45度，動作干凈利落。誠誠媽目瞪口呆。
　　我告訴誠誠媽，誠誠沒有多動癥，只是好奇心強，膽子大，不清楚行為的邊界，也就是對危險不那么敏感。只要以后對他多些耐心，善加引導，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使他具備科學的是非觀和危險意識，問題會迎刃而解。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