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已經習慣從東往西看中國,這樣看到的中國金碧輝煌,繁華似錦,高聳入云的大廈遮去了它身后的一切。從西往東看一下中國,這樣看到的中國還有太多觸目驚心的貧窮??”
——陳慶港
四季,十年,十四家。
夏,2000年。秋,2004年。冬,2007年。春,2010年。——按著這樣的光陰、地理以及家庭索引,攝影師陳慶港從繁華的江南上路,一直向西,反復用腳丈量中國西部的無奈苦楚,不斷用心體味普通人家的貧窮落寞。整整十年時間,他每隔一年都要循著同一路徑到達這十四戶人家,像是朝圣苦行的僧侶。
沒有誰像他這樣堅持十年來到這些村莊。那些農民起初當他是記者,后來當他是大家的親戚,當他是村里的一塊石頭。
十年執拗,他其實只下力做了一件笨重的事,就是觀察并且記錄中國西部農民的生存狀態。
紙房、坪子、坦達、水井彎、馬家凹子、朱昌……所有這些聲氣微弱的村莊向來不為人知,我們從未抵達過這樣的偏遠之地,但它們就在幾千公里之外,是這個國家的另一半疆域,是我們身邊流沙一般農民兄弟的故鄉。它們埋藏在中國遼闊地理的褶皺細節里,像煤炭里的草木,像琥珀中的蟲蠅,像燈火之下的陰影。
人們熟知的,是北京、上海、廣州、深圳這樣的現代大城市生活。人們談論的,是GDP、房地產、高鐵、新經濟以及城市化之類的時髦話題。一些人固執地認為,這才是大國崛起,這才是真正的中國。
可是,輕浮短視的我們,很少去眺望過“大國”的另外一半事實——
美國人喬治·弗里德曼在《未來十年》一書中寫道:“中國的西部因過于干旱貧瘠而難以承載大量人口,因此,超過10億人口的實際居住面積僅相當于密西西比河以東、不包括新英格蘭州在內的美國東部面積。中國最核心的問題是貧困,6億家庭日收入不到3美元,4.4億人口日收入不到6美元……當然也有6000萬人年收入達2萬美元,但這些人口不到中國總人口的5%……”
有過鄉村生活經驗的詩人海子了解農村的貧困,因此寫下著名詩句: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戶/他們把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一半用于農業,他們自己的繁殖/大風從東刮到西,從北刮向南,無視黑夜和黎明/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西部鄉村的貧困遠甚于海子的故鄉安徽,那里的谷物幾乎沒有高高堆起過,一年到頭,全部的糧食也不夠“一家人的嘴,吃和胃”,饑餓總和貧困密不可分。
在每家的故事里,筆觸有力,鏡頭樸素,就像畫油畫,一刀一刀涂抹下他們的“日常生活”,決不變形,而是直接呈現原生態。
作家卡夫卡說:“藝術,就是對罪衍、苦難和真正的道路的觀察。”
現在,苦難就擺在眼前。
涂豐//摘自《十四家——中國農民生存報告》江蘇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