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元獎勵”的法理之爭

　　河南省洛陽市一市民將拒開發票的商家舉報給當地國稅部門，國稅部門查證屬實后對商家進行了處罰。讓舉報者大跌眼鏡的是，因他舉報有功，國稅部門獎勵他1元錢。舉報者將國稅部門訴至法院，要求撤銷獎勵決定，判令被告重新作出獎勵。今年9月21日，洛陽市西工區人民法院對此案當庭作出判決。
　　
　　“1元獎勵”引發訴訟
　　
　　今年5月11日，任樂亮在洛陽賽博數碼城購買電腦椅后索要發票，數碼城經營部營業員稱如要發票還要再交20元的發票錢。
　　任樂亮認為，按照我國《發票管理辦法》第20條規定：“銷售商品、提供服務以及從事其他經營活動的單位和個人，對外發生經營業務收取款項，收款方應當向付款方開具發票。”5月18日，任樂亮將商家拒開發票的行為舉報到洛陽市西工區國稅局。經西工區國稅局調查，任樂亮舉報屬實。
　　6月3日，西工區國稅局工作人員告訴任樂亮，國稅局對他舉報的數碼城已經作出行政處罰決定，會書面通知他到國稅局領取舉報獎1元整。
　　不久，任樂亮收到西工區國稅局的一個特快專遞，內附領獎通知書一份：因任樂亮舉報有功，國稅局決定對其作出1元錢的巨獎，限90日內帶有效證件領取，逾期不領取，視為放棄。
　　接到領獎通知書后，任樂亮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為了舉報這個案件，他積極向西工區國稅局提供相關證據，還對違法商家進行指證，往返十多次，光路費就花了50多元，還不包括誤工費，西工區國稅局對他的獎勵卻只夠買瓶礦泉水。
　　據任樂亮了解，洛陽市國稅局曾于2006年9月25日向社會公開承諾，對舉報的發票違章行為經查實并依法處理后，根據舉報人的貢獻大小，按照實際追繳稅款數額的百分之十以內掌握計發獎金。每案獎金最高不超過人民幣10萬元，獎勵金額下限為10元。
　　任樂亮認為，洛陽市西工區國家稅務局對他作出的1元的獎勵，沒有法律和事實依據，并且違反其對外公開承諾。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西工區國稅局整天宣傳舉報有獎，護稅光榮，而他根本沒有體驗到光榮，他不知道國稅局的這種獎勵是在鼓勵他的舉報行為還是在打壓舉報人的積極性。
　　于是，任樂亮將西工區國稅局訴至法院，要求法院撤銷獎勵決定，判令被告重新作出獎勵并承擔本案的訴訟費50元。
　　
　　數次起訴商家和單位
　　
　　今年42歲的任樂亮是洛陽市西工區人。此前，遇事愛較真的他已經和商家多次對簿公堂，官司也有贏有輸。
　　2008年3月9日，任樂亮在洛陽市某眼鏡公司花1962元購買鏡架一副。任樂亮以眼鏡公司欺詐消費者為由，將其告上法庭。
　　庭審中被告自訴，金屬鏡架是上海野尻眼鏡有限公司生產，其鏡腿上的玳瑁是二次加工添附上去的。洛陽市西工區人民法院審理后認為，被告銷售商品時隱瞞真實情況，使原告作出錯誤意思表示，可以認定欺詐成立。法院判決，任樂亮將原鏡架返還給被告，被告退還任樂亮鏡架款1962元，支付賠償款1962元。宣判后，眼鏡公司不服提出上訴。2009年3月11日，洛陽市中院作出了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
　　2010年1月22日，任樂亮又將洛陽一家商場和貴州萊酒廠起訴到法院。2008年4月19日，任樂亮在洛陽一家商場購買了貴州某酒廠生產的帶有綠色食品標志的兩盒白酒，共計人民幣1236元。任樂亮認為該產品冒用綠色食品標志，于是向洛陽市老城區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判令二被告(商場和酒廠)向其支付購物款的2倍即2472元，并支付其因維權產生的費用3000元。
　　法院審理后認為，任樂亮向法院提交的證據不能證明其在被告處所購買的酒的真實情況。2010年9月6日，老城區人民法院駁回了任樂亮的訴訟請求。
　　任樂亮另一起比較有代表性的官司是訴洛陽市人民政府復議決定案。任樂亮認為洛陽王府井百貨虛假宣傳，向洛陽市工商局舉報，洛陽市工商局以現場未查獲不予立案，任樂亮不服向洛陽市政府申請復議。洛陽市政府認為，任樂亮與洛陽市工商局的不予立案沒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駁回了其復議申請。任樂亮遂提起行政訴訟。法院認為，任樂亮作為商品的購買者，申訴舉報是法律賦予的權利，與不予立案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
　　9月12日，西工區人民法院判決撤銷洛陽市人民政府的決定并責令其限期作出復議決定。
　　
　　獎勵合法但不合理
　　
　　9月21日下午，洛陽市西工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1元獎勵”案。
　　西工區國稅局法制科負責人和代理律師出庭，任樂亮沒有聘請代理律師，雙方在法庭上就獎勵的合法性和具體依據展開激烈辯論。
　　被告代理人認為，他們對任樂亮的舉報獎勵程序合法。在接到任樂亮的舉報后，他們及時按照法定的程序進行處理。在對被舉報單位進行相應的處罰后，按照相關程序對任樂亮進行了獎勵。按照相關規定，根據收繳稅款(罰款)在100萬元以下，給予5000元以下獎勵的規定，參照這個比例，他們收繳了電腦城100元罰款，按照相應比例行使自由裁量權，給予了任樂亮1元的獎勵。
　　任樂亮認為，洛陽市國家稅務局在2006年9月25日向社會的公開承諾中，有“獎勵金額下限為10元”的內容。另外，依據國家稅務總局獎勵規定，因為檢舉，收繳入庫稅款額在100萬元以下的，給予檢舉人5000元以下獎金。5000元以下有很多標準，可以有4999個答案，為啥是1元?執法部門對原告作出1元獎勵的行政決定，沒有法律依據和事實根據。
　　對此，被告代理律師辯稱，洛陽市國家稅務局2006年9月25日的具體規定，針對范圍只有10種發票，而且有時效限制，而現在那10種發票已經被新版發票所取代；其次，洛陽市國稅局當時的部門規章和省國稅局的文件都已經失效，沒有法律效力了，當然無從參照執行。西工區國稅局對任樂亮的獎勵，符合相關法律、法規和規章的規定，不存在違法事項。依據國家稅務總局獎勵規定，對于100萬元以下收繳入庫稅款額，給予檢舉X5000元以下獎金，1元當然是在5000元以下這個標準內，作為執法單位，國稅局有這樣的自由裁量權。
　　那么1元的獎勵是如何算出來的呢?被告方解釋，依照100萬元與5000元的對應關系，他們對商家處罰為100元，原告應得獎勵為0.5元，所以1元獎勵并不違法違規。
　　對于此案，一些專家認為，對于檢舉稅務違法行為舉報人的獎勵標準只有上限、沒有下限的規定，法律賦予了稅務機關酣漪裁量的權利。但從情理上講，稅務機關在獎勵時應當酌情考慮舉報人為實施舉報行為而產生的必要性支出以鼓勵舉報人護稅的積極性。本案被告獎勵原告舉報獎金1元，雖然合法，但金額偏低，存在明顯的合理性問題。
　　西工區人民法院駁回任樂亮的訴訟請求，50元訴訟費由任樂亮自己承擔。任樂亮當庭表示不服，要提起上訴。
　　“1元獎勵”引發網友熱議。
　　網友chenyfly僦，以前人們聽聞“有獎鼓勵市民舉報稅收違法”的宣傳后，尚有可能信以為真甚至有所心動，而親眼目睹了這尷尬的1元錢“舉報獎”后，恐怕很難再積極響應了。
　　有評論說，且不說社會公眾是出于何種心態舉報逃稅，有一點必須值得重視，那就是任何公民對逃稅行為的屬實舉報，都應看作是“強化稅收監管、維護國家利益”的有力支持。這樣的殷殷熱情，不去千方百計地扶持鼓勵，卻時不時地搞出“1元”“5元”來潑冷水和嘲弄人，哪里還有“鼓勵舉報”的絲毫積極意義?
　　
　　重獎舉報激勵參與意識
　　
　　據筆者了解，有不少消費者都遭遇過“索要發票遭拒絕”的情況，而虛開發票和拒開發票也是困擾稅務部門多年的兩大頑癥。
　　對此，鄭州大學法學博士王世宇說，2007年7月份，在國務院法制辦公布《發票管理辦法(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中，大幅提高了對違反發票管理辦法的處罰標準。對于未按照規定逐筆開具發票、拒不開具發票或者以其他憑證代替發票使用的，由稅務機關責令限期改正，沒收違法所得，并處1萬元以上3萬元以下的罰款；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對于虛開發票的行為，征求意見稿規定了更為嚴厲的處罰措施，除由稅務機關責令改正外，同時還將面臨1萬到10萬元的罰款。2011年2月1日起施行的《發票管理辦法》對虛開、偽造、變造、轉讓發票違法行為的罰款上限將由5萬元提高為50萬元，構成犯罪的，將依法追究刑事責任。但是第35條規定：應當開具而未開具發票，或者未按照規定的時限、順序、欄目，全部聯次一次性開具發票，或者未加蓋發票專用章的，由稅務機關責令改正，可以處1萬元以下的罰款；有違法所得的予以沒收。
　　王世宇認為，《發票管理辦法》生效后，人們期盼的重典治理不開發票的條款沒有出現，反而降低了一些商家的違法成本，這也是現在很多商家拒開發票的誘因。
　　為了遏制住這個勢頭，去年6月，海口市地稅局規定，如果商家拒開發票被舉報查實，對于定期定額征稅的商家，除按規定罰款外，還將從違法行為發生的次月起調高定稅營業額30％，查實一次調高一次，可連續調高。去年，海口市95家存在發票違法行為的商家就受到了這樣的處罰。北京早在2004年就制定了食品安全的舉報獎勵辦法，當時最高獎1萬元，2007年進行了第一次修訂，最高為5萬元。今年9月22日，北京市將舉報食品安全最高獎提至30萬。
　　在王世宇看來，現行的一些舉報獎勵規定有明顯的不足之處，比如獎勵范圍小，獎勵的數額和比例不明確或者很小，甚至低于舉報的成本。要想形成踴躍舉報拒開發票的社會氛圍，有關部門在對舉報者實施獎勵時應該考慮到舉報人的付出，對舉報人給予適當的補償，才能起到正面的宣傳引導作用。只有這樣，才會更加有效地提高公民的舉報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