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為我改名字”

　　2011年是中國共產黨建黨90周年，山西省太原市為紀念黨的生日，弘揚黨的優良傳統和革命精神，決定由市委宣傳部、市委黨史研究室聯合組織推薦評選“100位為太原解放和建設作出突出貢獻的共產黨員”活動。其中也包括一位頗有傳奇色彩的戰斗英雄，他就是蘇兆丹。
　　
　　山西省太原市的狄村是唐代名臣狄仁杰的故里，而今天，就在這個已經被城市化了的城中村里，還生活著一位威震敵膽的志愿軍戰斗英雄。他就是曾經在抗美援朝戰爭中榮立“國際二等功”，被志愿軍總部命名為“打坦克英雄”，參加過全國“群英會”的戰斗英雄蘇兆丹，說起來，蘇兆丹還與毛主席有段奇妙的緣分：他的名字是毛主席親自為他起的。
　　
　　初出茅廬不怕虎
　　蘇兆丹原名蘇吊旦，1929年出生在山西省太原市南郊大村一戶貧苦農家，16歲就在身為“地下黨員”的二姐夫的影響帶動下參加了部隊，成了呂梁軍分區十七支隊的一名八路軍戰士。
　　參軍第一個月，他就參加了一個漂亮的伏擊戰。那天，部隊截獲一個情報：20名準備去太原休假的日本兵要到太原縣城南郊“掃蕩”。游擊隊員悄悄在東堡村水渠設下埋伏，待鬼子兵進入埋伏圈后，機槍、步槍、手榴彈一齊開火，這次戰斗大獲全勝：斃敵18人，傷2人，繳獲20條槍。看著昔日殘暴肆虐、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橫尸野外，蘇兆丹揚眉吐氣，興奮不已。就這樣，蘇兆丹漸漸在戰斗中成長起來。
　　1948年10月，太原圍城戰打響了。蘇兆丹所在部隊奉命在太原楊家堡到太原西山之間阻擊敵人。在這次戰斗中，他的腿部中彈負傷被送進了醫院，處理完傷口沒幾天，他就偷跑回部隊，又帶傷參加了太原冶峪防御戰斗。這次戰斗打得異常艱苦，他們以一個營的兵力，頂住閻錫山部隊一個師的進攻，經過一番拉鋸戰，他們營與增援的兄弟部隊一起全殲敵人，戰斗結束后，蘇兆丹榮立一等功。
　　1949年，狼坡山戰斗打響后，敵人用榴彈炮對我軍陣地進行反復炮擊，敵人的強火力壓制我沖鋒部隊，造成很大傷亡，先后失掉4個陣地。團長命令蘇兆丹所在的一營一連奪回被敵人占領的陣地。經過幾次沖鋒后，3個陣地先后被攻克，但最后一個怎么也攻不下來，官兵沖鋒了10次都失敗了，看到身邊的十幾個戰友一個個倒下，蘇兆丹大吼一聲：“營長，我上！”便帶著5名戰士沖了出去，迂回到敵指揮堡上，用手榴彈炸啞了敵人機槍。這次戰斗，蘇兆丹腿部七八處中彈，他又榮立一等功。
　　
　　英勇無畏的“打坦克英雄”
　　太原解放后，蘇兆丹所在的呂梁軍分區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軍七軍二十一師六十一團，隨后他隨部隊挺進大西北。
　　1950年10月，鴨綠江邊燃起熊熊戰火，蘇兆丹所在的部隊被編入中國人民志愿軍炮兵31師401團4連，成為赴朝配屬步兵參戰的第一支反坦克步兵部隊。由步兵改為反坦克炮兵后，蘇兆丹懷著殺敵報國的高度覺悟，刻苦學練射擊技術。不久就成為了全團的“神炮手”，并擔任了炮長。
　　1951年7月27日，甘風里戰斗打響了。甘風里兩面是山崖，峽谷中間是一條咽喉要道，地理位置十分險要。蘇兆丹和戰友們面對的敵人是曾經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美國王牌軍——海軍陸戰隊。戰斗一開始，敵軍就用飛機、大炮輪番對我軍的陣地進行猛烈轟炸，陣地上硝煙彌漫，烈焰升騰。隨后就是美軍的20輛坦克朝著我軍的陣地開過來。戰前，前沿指揮所要求反坦克炮兵密切注意敵人動向，沒有命令不準開炮，以免暴露火力。蘇兆丹騎在炮架上，兩眼一動不動地通過瞄準鏡觀察著前方。突然，目標出現了，蘇兆丹立即向指揮所報告，1000米，900米……可是，就在這緊要關頭，前沿指揮所遭到了敵軍的轟炸，與炮兵陣地失去了聯系，眼看著這些從未見過的龐然大物轟隆隆地吐著火舌就要沖上來了，怎么辦？打，沒有命令；不打，必將使部隊遭到大的損失。情急之下，蘇兆丹以炮長的身份果斷地下令：“開火！”第一炮打過去，就擊中了一輛坦克，第二炮打過去，坦克立即起火。這時，敵機的一枚重磅炸彈落在了蘇兆丹和戰友們不遠的地方，兩名戰士倒了下去，蘇兆丹也被巨大的爆炸氣浪掀翻在地，但是他仍迅速爬起來拼命阻擊越開越近的敵軍坦克。他既當裝彈手，又當瞄準手，連發三炮，又擊毀了一輛，擊傷一輛。美國的王牌軍被這突如其來的迎頭痛擊打得失魂落魄，掉頭就跑。這一仗，我軍4門炮擊毀敵軍5輛坦克，連同步兵共消滅了敵軍2000余人。戰斗剛結束，團首長就親自跑到炮兵陣地詢問是誰先開的火，蘇兆丹以為要追查責任，坦然承認是自己下的命令，并請求處分，沒有料到，團首長不但沒有批評他，還夸獎他機動靈活打得好。這時，蘇兆丹才知道，他親手擊毀的兩輛坦克中，其中一輛是指揮車。
　　戰后的慶功大會上，蘇兆丹披紅戴花，被授予國際二等功，志愿軍總部授予他“打坦克英雄”光榮稱號。蘇兆丹由炮長榮升為排長。后來，蘇兆丹打坦克的英雄事跡還被編入了該部隊炮兵戰例的首頁。
　　
　　“毛主席為我改名字”
　　1951年國慶前夕，蘇兆丹與志愿軍的其他戰斗英雄一起被邀請回國參加“群英會”和國慶觀禮，在中南海懷仁堂，毛澤東、朱德分別設宴招待了這些浴血奮戰的“最可愛的人”。
　　一個農家子弟，一名普通戰士，能夠接受毛主席親手敬的酒，這是何等的榮耀啊！
　　參加完國慶觀禮，蘇兆丹由毛主席提名參加首屆全國政治協商會議三次會議。分組討論時，總后的一位首長建議：取消軍服上的衣領和衣兜，可以節約布料。當時蘇兆丹年齡不大，又沒啥文化，可膽子不小，他立即舉手發表了不同意見。他說，軍服代表一個國家的形象，沒有衣領不好看，再沒有了衣兜，冬天連個裝手套的地方都沒有，也不方便。說完這些，蘇兆丹馬上為自己的莽撞冒失而后悔。不料，毛主席聽完，卻滿面笑容地說，這個意見提的有道理。然后，他又問：“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哪個部隊的？”蘇兆丹立正敬禮后回答：“報告主席，我叫蘇吊旦，是志愿軍炮兵第31師401團一連一排排長。”在太原方言中，“吊旦”就是淘氣、頑皮的意思。主席一聽就笑了：“哦，你就是那個‘打坦克英雄’。你叫‘吊旦’不雅，我建議你把名字改一下，好不好？”說完就用毛筆在紙上寫下“蘇兆丹”3個字。周恩來總理接過來說：“好呀，這個名字起得好，‘兆’是多的意思，‘丹’是紅的意思，這是個吉祥的名字呀。”從此，蘇吊旦就改名為“蘇兆丹”了。
　　
　　被坎坷命運顛簸出正常軌道
　　從首都回來，蘇兆丹被部隊派往遼陽速成中學（后遷往牡丹江）學習。誰料，生活總是充滿戲劇性的轉折。1955年5月，由于速成中學被撤銷，蘇兆丹急于歸隊，而部隊當時還在朝鮮戰場上，無法取得聯系，他只好聽從校方的安排，轉業回到了闊別6年的家鄉太原。
　　在當地政府安排工作時，這個曾在上黨戰役、臨汾戰役、晉中戰役、隴海戰役、解放大西北等戰斗中多次立功，4處身負重傷、8處中彈，至今身上還有兩塊彈片沒有取出來的共產黨員，既沒向任何人說過自己的光榮戰績，也沒有提出任何特殊要求。因此，狄村磚瓦廠便按新招收的工人對待，安排他當了壯工。在磚廠，推土、碼坯、出窯，什么樣的苦活累活他都干過，從不計較個人得失。然而時隔不久，他那心直口快、愛提意見的“炮筒子”性格卻給自己惹下了麻煩。廠里有個小頭目無原則地照顧自己的親戚，不上班坐領工資，工人們私下議論紛紛，敢怒不敢言。蘇兆丹挺身而出，當眾向這個小頭頭提出意見。不久，廠保衛科給他整理了一份“材料”，把他開除出廠，下放到狄村“修理地球”，這是1961年10月的事。
　　從此以后，蘇兆丹就“面朝黃土背朝天”當了農民。1965年他和狄村姑娘王富英成家，先后生下兩男兩女。因為是“有問題的人”，生產隊最苦最累的活兒——掏廁所、起圈、挑糞總是派他來干?？嘣谛睦锏奶K兆丹往往在夜深人靜時拿出毛主席、朱德等國家領導人與自己的合影一次又一次地端詳。他始終認為：這不是黨的政策，總有一天會等來云散日出的時候。
　　從部隊方面來看，蘇兆丹轉業后，即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為了尋找這位戰斗英雄，部隊從朝鮮前線歸國后，連續在北京、上海、西安等地尋找了他20多年。1978年，終于在太原市狄村找到了這位被坎坷命運顛簸出正常軌道的轉業軍人。此時，蘇兆丹已在農村勞動了18個年頭，當部隊來人出現的那一刻，連負傷開刀時不打麻藥都不吭一聲的蘇兆丹，不由得失聲痛哭……
　　1979年3月14日，應原部隊的邀請，蘇兆丹做了一個多月的巡回報告，介紹自己的經歷、團史、戰例以及作戰經驗。后來部隊又派人隨蘇兆丹到太原調查了解他的“問題”，經過3個多月的詳細調查，終于為他洗清了不白之冤，重新安排到狄村耐火材料廠工作。二次進廠后，蘇兆丹依然一不居功自傲，二不挑肥揀瘦。盡管他當時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可在粉碎機上一干就是兩年多。此后，還當過磅工，無論做什么工作，他都兢兢業業，盡職盡責，直到退休。
　　
　　未完成的戰斗
　　2003年春天，記者曾采訪過這位戰斗英雄。當時，蘇兆丹和老伴住在狄村自己搭蓋的小平房里，靠每月800多元的退休工資維持生活。一到陰雨天氣或遇冷受凍，矽肺病和陳舊性的戰傷都折磨得他痛苦異常。不少人建議他去找一找有關部門，或許按政策能辦個離休，日子會過得寬松一些。事實上，蘇兆丹從1983年開始曾多次“跑”過，但一直沒有著落。對他來說，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人活一輩子最重要的是對得起培養自己的黨和呵護過自己的人民。而他深為遺憾的是，按照當年部隊的計劃，在他學習歸隊后，要讓他帶領兩個坦克深入敵人的“心臟”來一個“中心開花”。這一仗沒有打，蘇兆丹感到這是自己一生最大的遺憾……
　　2011年7月12日，時隔9年，記者再次前往看望這位83歲的老英雄時，被眼前的一幕所觸痛：昔日的老英雄在幾年前患上小腦萎縮病，記憶和思維時斷時續。當記者把自己的名片放在他的手上時，老英雄臉上閃過了一絲笑意，點頭表示能記得，還主動握住了記者的手。當老英雄再次端詳著當年和毛澤東、朱德等國家領導人的合影時，眼眶里流出了激動的淚花……
　　蘇兆丹的老伴王富英說，孩子們也曾多次找過有關部門，想為父親爭取一點照顧，但都沒有回音。為了照顧多病的老伴，雇請了一位保姆，所有的開支全靠自己和蘇兆丹的退休工資，顯然捉襟見肘……
　　采訪結束時，老英雄出神地忘著前方，表情很嚴肅，或許他又回味起了自己征戰沙場的崢嶸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