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
詩人和常人一樣都在尋找激情,只是在詩歌的文字表述之外卻寫出了別樣的風景。盧煒是富足的,她擁有她平淡而絢爛的詩意王國。她用愛為王冠進行加冕,并闡釋了從容、自如的文字表達并非難事。田勇的詩歌貌似淺吟低唱,骨子里面那股內在的執著和激情在推動著他向著那塊更為純凈的天空飛去。李郁蔥是以詩歌為抵押,與生活簽約,支出豐饒的經驗收回怒放的詩意。髯子的詩歌質地干凈硬朗,純正的詩歌氣息來自生活經驗的提煉。
——黃玲君
E_mail:ahszh000@163.com
輕盈些、更輕盈些
這個季節所有的事物
都輕了包括我的思想
就像那些葉子在風中搖晃
全部重量因為風的緣故
一點一點消失而秋蟲們最后的鳴叫
卻讓人掂量出時間和生命的重
夕陽就掛在西山頂的云層中
它隱約的光芒照亮我的凝視
茅草、青松和小路跟我一樣肅穆
就是這些暮色讓我看清遠方的
蜿蜒和無邊上山的路
和下山的路有著不同的緊迫和節奏
牛羊的糞便青草的氣息
都被風攪和在一起
這個秋日一下子具有無比復雜的言辭
我輕盈地上山更輕盈地下山
我似乎比風更薄比那些蘆葦更輕
大山的高和遠讓心長出了一對翅膀
雨下著
雨下著這個秋天的午后
鄉間的小路一切都被輕輕重重地洗刷
遠處的村莊仿佛是最后的一座
它黝黑的身子在田野上格外醒目
只有風聲只有雨聲和腳下枯草
的折斷聲時間已經潮濕
那些躍動著的文字試圖保持干燥
可我手中的傘無法攔阻風雨
朝著村莊的方向走去這個午后的雨中
我是唯一一個移動的生命衣衫濕透內心干爽
書生夢
一襲長衫白得沒有一星半點灰塵
仿佛一大片月光
或者一道瀑布
腰間有劍
背上有琴
最好還有一匹好馬棗紅或純白
不走通衢大道
只喜歡山間那石板古路
聽馬蹄噠噠敲醒深夜
而三五棵古松
就應該肅立在路的那端
松針一枚一枚劃破空氣
此刻書生開始吟哦
而劍光和弦音也開始低低晃動
一群不眠之鳥潑辣辣攪碎月光
野葡萄
一株野葡萄它紫色的果子
小而飽滿虬曲藤蔓
在巖壁攀援
攀援到不可仰望的地方
我在秋日的陽光下品嘗一枚
又品嘗一枚
沒有一絲甜味
滿嘴是酸是綿延的苦澀
一株野葡萄又一株野葡萄
它們艱辛地生長在巖石的縫隙
在春天吐出綠在秋天結出果
這些細小的果子舉著什么的重
我知道即使我把目光伸得最長
也無法跟野葡萄的枝葉靠近
不是任何生命都能夠在如此貧瘠中
活得如此燦爛和坦然活過三百年
它們癡癡地堅持僅僅是為了
結出這般細小的果子
而且只有酸只有苦澀
安慰
在一條小河邊我試圖安慰
一棵消瘦的柳樹她已不再婀娜
她的青蔥和秀美飄滿水面
我結結巴巴我滿臉焦急
可是我人類的語言
怎樣才能深入植物的內心
深秋的風中柳樹不說話
但我明白她的苦楚和淚水
她仿佛不變的表情
蘊含了太多的起伏和倔強
河水依舊流淌柳樹呀柳樹
盡管你無法聽懂我的話語
撫著你的身子
我仍要說沒事的沒事的
虛擬
風吹過天氣一日日變冷
路邊的雜草一律枯黃
它們的身子搖搖晃晃
可根須依然緊抓著泥土
細小的花朵間幾只蜜蜂在飛
還會有什么花粉呢
深秋的風早已吮干了所有的甜
蜜蜂的努力純屬徒勞
更多的寒冷被遠處的田野承受
病人般的臉色落滿灰塵
而河水放慢了速度一片黃葉
更多的黃葉像傷疤
風繼續吹著吹動那些裸露的時光
寒冷的信息早早傳遍內心的網絡
只有虛擬的田園還能夠種下
青草、白菜和南瓜種下春的安慰
路過
秋雨繼續涼意加深在郊外
公路空闊而寂靜我的車
仿佛是最后的一輛車
緩慢行駛這金屬的小動物
在秋雨中東張西望
其實沒有什么目標像這些雨
它們胡亂地下著
落在道路、房頂、水渠和荒草雜樹上
那片桃林應該只有一些枝干
在雨中挺立全部葉子已經凋落
或許必須拐入更小的道路
在那個村口一群柿樹掛滿紅果
這些秋天里最后的艷紅被秋風
吹亮仿佛一粒粒炭火
隔著距離相互映照和凝望
而我在樹下凝望隔著更遠的距離
作為一個路人我在這個廢棄的村口
肅立、漫步和仰望這些日夜傾頹的房屋
已經沒有什么力量能夠重新支撐
哦“這個時候孤獨就將永遠孤獨”
村子終將被荒草淹沒而感傷
比秋雨更持久更深刻這個村莊
其實我并沒有親人和朋友
也不曾到過
我只是路過一個人在秋雨的日子
逃亡者
做一個逃亡者從時光的叢林深處
如同一只鳥無聲飛竄
當黃昏沉重地降臨
把一切準備妥帖
放下所有的負擔
像葉子一樣輕盈
只有木質的憂傷紋路清晰
腐爛也清晰一點一點歸于泥土
連背影也不留存下來
在叢林的最深處那些光亮
那些聲音和氣息
即使有風吹過也不再顫動
就是一個真正的逃亡者
背負巨大的秘密、傳說和驚恐
從此銷聲匿跡從此江湖不再
只有散漫只有輕如鴻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