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的詩(7首)

　　塔爾寺
　　
　　佛塔與藍天
　　是一致的
　　它就是那朵懷里的白云
　　經幡與磕長頭的朝圣者
　　是一致的
　　他就是那經幡的
　　一次又一次舒卷
　　喂鴿子的人臉上的肅穆
　　與寺院投射在大地上的陰影
　　是一致的
　　在那陰影里他的陰影被否定
　　喇嘛的誦經聲與羊群的叫聲
　　是一致的
　　高大山體上，羊群的移動是天在誦經
　　僧人絳紫色的袈裟與周圍土地的顏色
　　是一致的
　　身在行走，心留在原處……
　　
　　
　　你在春光里痛哭
　　
　　你在明媚的春光里哭
　　春光有多么溫暖
　　你哭得就有多么痛心
　　沒人知道
　　其中的原因
　　
　　沒人知道
　　溫暖的春光
　　何以如此明媚
　　鴿子輕盈的翅膀下
　　胃囊空空
　　鮮嫩的柳芽上
　　春光古老的刻刀
　　在雕刻一個
　　巨大的虛無
　　一個身影
　　在春光里轉身
　　并迅速消失
　　像哪位未曾謀面的親人
　　沒人知道
　　
　　沒人知道
　　淚眼模糊中的城市
　　在如煙的春光里沉醉
　　路旁的汽車站牌下
　　一個茫然的等車人
　　在等一輛開往
　　墓地的公共汽車
　　沒人知道
　　是先有他還是
　　先有他身旁的站牌
　　沒人知道
　　
　　沒人知道
　　你看見了什么
　　無限春光
　　是另一種壓迫
　　你只是在哭
　　你只感到哭的古老
　　在你的身體里
　　正像春天一樣浩大
　　
　　
　　器具
　　
　　開闊的視野
　　令人驚奇但不能長久
　　法輪卻在手上不停地轉動
　　人需要器具的攙扶
　　人創造了它們
　　但現在反過來了
　　比如，在穿越隴西平原的時候
　　茫茫戈壁，莎草、太陽
　　在重復自己，我重復你
　　這時候，我看見它——
　　法輪，在別人手上
　　卻一下子讓我找到了
　　重復的方向
　　追述
　　
　　一只蝴蝶在追述
　　空無一人的公園
　　
　　一點小小灰燼
　　追述火焰
　　一點亡魂追述身體
　　
　　追述
　　深陷在追述中不能自拔
　　
　　在追述中
　　骨頭破土而出
　　
　　它用追述把我變成
　　撲朔迷離的遺址
　　
　　春光空空如也
　　
　　掌聲
　　
　　是誰在鼓掌
　　是誰不斷加入
　　
　　是誰在誘惑青春的手掌
　　高高舉過頭頂
　　將掌聲送入虛空的高處
　　
　　掌聲驚飛柳絮
　　掌聲撐破圍墻
　　掌聲向高處發展時形成云彩
　　
　　——你要告訴他們呀
　　燦若桃花的面龐
　　在掌聲的洪流里漂浮
　　你要告訴他們未來的圖景
　　
　　你要告訴他們
　　掌聲的隕落
　　和手的位置
　　
　　這時候下起了大雨
　　掌聲淹沒在雨聲中
　　
　　
　　眼前的事物
　　
　　我坐不實那片風景
　　那些葉子安樂的樹
　　花叢吐露夢幻的芬芳
　　我反復經過它們但夠不到它們
　　就像坐不實那些游戲的孩子
　　他們頭頂上的月亮帶著風圈
　　我談論著眼前的事物，比如這只狗
　　但離它很遠。我坐不實
　　但經過并談論它們，就像
　　露水滑過葉面——我就在這里
　　尋找同它們的聯系——我就在聯系之中
　　而我曾經坐實的
　　在虛空里
　　未曾展開它幽暗的身體
　　
　　
　　在，不在
　　
　　太陽在深淵里
　　星星的鉆石散落曠野
　　
　　秋天在一筐桃子里
　　落葉在我的身體里追尋
　　
　　塵垢彌漫在強光中
　　行將消失的事物就在眼前
　　
　　書本上文字是一層蟬蛻
　　精神已逃之夭夭
　　
　　力量埋藏在大地深處
　　死去的人不在墳墓中
　　
　　老鼠永遠被貓追逐嗎
　　愛情只在夢里歌唱
　　
　　寺廟在山上
　　佛祖已搬家
　　
　　鐘表是時間的按摩房
　　我不在黃河五路518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