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石清單(組詩)

　　河谷的形狀
　　
　　就一直清麗著，樹葉飄墜的路徑
　　秋末或者冬初，覺姆微笑著拍打我肩頭
　　無家的塵土
　　
　　久遠的，歷史的，朽木船，銹鐵鎬
　　此刻，我就佇立在波心
　　可上溯、下游，緊閉雙目
　　如雪山一樣的故鄉，在遠處閃爍清幽光
　　
　　
　　簡陋的作坊
　　
　　選料、切割、打磨、拋光
　　一段段的往事，在額間跳躍、穿梭
　　一節節的小尾巴，在被熏黑的土壁搖擺
　　一次次嘗試著轉換工匠的身份
　　將被打磨了一半的舊時光，在露天里堆放
　　讓自己須髯滿面，像一位苦修人
　　在凌晨和傍晚，想像少時在村頭；
　　向路口張望的母親
　　
　　在裝修一新的集市上
　　
　　這樣我才能以主人的身份，跟熠熠生輝的
　　寶石摩挲、對望
　　才能在獨自一人的時候，借助星輝，暢想愛情
　　和希望
　　才能在不是節日的日子，身著盛裝
　　用一種超然的冷峻的身影跟過往的苦難揮手
　　告訴想親近我的陌生人
　　家門口有籬笆有燈盞
　　有無數只的流浪貓將跟你同眠
　　醒來的日子，將是你我大婚的日子
　　
　　價值
　　
　　我會微笑著給自己的額心涂上朱砂
　　會用整個晚上梳洗自己
　　會將母親置辦的鮮艷嫁衣，層層披裝
　　跟隨一位位的路遇人，穿行街巷
　　
　　直至強盜入室；我望見的河谷呈三角的形狀
　　還望見牛皮船和膚色黝黑的擺渡人
　　望見河谷的盡頭，黃沙蒼茫
　　
　　寶石清單
　　
　　琥珀：24圈
　　瑪瑙：19珠
　　甜麥圈一樣大小的黃蜜蠟：10只
　　產地阿富汗的綠松石：27串
　　紅珊瑚：101串
　　那一晚，我跟16歲的德珠吉相擁而眠
　　那一晚，我將所有被竊的寶石畫在她
　　散發著酥油香的身體上
　　在凌晨，親手焚毀渡口惟一的渡船
　　跟隨一位用廢鐵桶改制成弦子的藏藝人
　　一路歡歌，從故鄉到異鄉
　　
　　飄行途中
　　
　　我飛翔的姿勢給無翅人嘲笑
　　他們為擲下的果皮染溫暖的色調
　　再將我攬入懷中，戲虐著推開
　　他們在我的頭頂罩上大片的葉子
　　在我轉身的時候，漫天的流言
　　充斥驛站
　　甚至，我不能愛和被愛
　　只有在夜涼的深處，像一只鵝
　　笨拙地練習飛翔
　　
　　想你了，西藏
　　
　　1 想你了，西藏
　　
　　想你了，才會不自然地在微風的日子
　　豎起領口
　　將并不覺冷的手，沒入衣兜
　　想你了，才會一股腦兒叫醒剛要入眠的
　　帶甲的蟲子
　　緊隨它們的后頭努力地觸觸秋天的尾部說：
　　“請不要走遠！”
　　
　　想你了，我才會再一次幫助病后的母親
　　擦拭鏡片，讓她望見
　　我最后一張燦爛的笑臉
　　想你了，我才會喑啞著嗓子
　　跟在歸雁成行的影后：折斷自己帶血的
　　羽管
　　
　　2 斗法，我與魔
　　
　　突然間，小烏鴉的歌聲美妙無比
　　決斗之前
　　我認真地試了下銅盆內的水溫
　　拿一條藍方格的熱毛巾；先敷額，再唇沿
　　20秒過后，從右片開始；鼻下、左嘴角、下巴
　　刀片跟膚面嵌入的力道
　　將是我跟烏鴉斗法所需的結局
　　
　　之后，柳枝左旋，葉如箭翎
　　稚女的體上被裹滿素色的絲緞
　　鐵鴉金戈，玉帛舒卷
　　城池坍塌
　　于是相互疊壓的樓層；有了風
　　寂寞的，被拉的太長的影子；發出光
　　
　　3 歡愉朵朵
　　
　　這一刻，卓瑪，請允許我親手將尊貴的
　　九眼石戴你的頸上
　　請允許我切下瑩透的蜜蠟的碎屑
　　敷你的傷口
　　讓我的，尼瑪銅般的光輝
　　沉淀在你金色的袖襟
　　請允許我牽你的手
　　允許我
　　
　　4 輪回，我的寶貝
　　
　　孔雀河，美麗的孔雀河
　　我將溯流在你西向的水里
　　一地湮滅的古格城，桑煙重起
　　金殿巍巍，巖畫魂依
　　我，只露半目的，鳳冠霞帔的小王妃啊
　　額點朱砂
　　在沐手，在更衣
　　
　　苦蕎花，滿褲兜的苦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