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爾庫的黑暗與陽光

從柏林到赫爾辛基，再轉一趟機到圖爾庫。半空中騎過那片不高不低的虛妄后，忽然出現白茫茫一片雪野。

因“2011歐洲文化首都”之名來探望這芬蘭第二大城市。如果不生硬地直奔“文化”而去，那就當來思考一下孤獨如何？歐洲媒體團啟程前，邀請方特地叮囑：“別忘了這是圖爾庫全年最黑暗的時期，請帶著內心的陽光來！”讓人想起阿莫斯·奧茲說，他是笑著寫完《愛與黑暗的故事》的。

“奧列佛”，幽暗的巴士頂燈下，斯洛伐克文化雜志《我們》的主編把手伸過來自我介紹道，然后是奧地利文化雜志《蝴蝶》的主編托馬斯、奧地利電視臺的彼德。握遍每一只手，你知道這一車陌生人都記住了“內心陽光”的事情。不然怎么解釋后來在圖爾庫的兩晚酒肉至深夜省略掉睡眠、在刮著雪暴的小船上以傳說與笑話一起取暖、后來又在注冊人口只有45人的荒島冷夜起舞至酒店打烊呢。

在“重金屬”中消受“后工業時代”

圖爾庫與赫爾辛基的關系，有點像科克與都柏林，甚至上海與北京。圖爾庫的文化庫藏從13世紀開始縱橫時光：擁有芬蘭最古老的大學、教堂與劇院，還有最古老的報紙與燈塔，甚至還有個全歐洲第二大“老字號”搖滾音樂節“Ruisrock”。至今為止，圖爾庫是芬蘭唯一承認芬蘭語和瑞典語兩種官方語言的“雙語城”。1812年前，圖爾庫一直司職芬蘭首都。因此當19世紀后俄羅斯人接替統治指定赫爾辛基為新首都后，圖爾庫年年月月既懷揣擠對心亦懷自豪感。

與赫爾辛基有點不同，森林就長在城中心的圖爾庫有意趁擔綱“文化首都”一角時，寧可將文化從“精英”桎梏里扯出來。它要在春天第一撥土豆熟透之時，將“文化”概念如基本食糧一樣，播撒到蟻群般生息的都市人生活中。充滿隱喻地，節目單上就有“土豆節”和“觀蟻日”。

芬蘭出產過可愛的河馬Moomin卡通，也多產重金屬搖滾。當偶有“為什么”這個問題潛入腦海時，在圖爾庫觀看一場“重金屬音樂劇”時，已有答案幾縷。音樂劇名為“地獄1827”，取1827年摧毀圖爾庫城的一場大火為背景。這既是一場重金屬音樂會：樂隊成員是幾位20歲不到的小伙子；也是一部舞臺劇：最戲劇化處莫過于一身19世紀純白衣裙貌似乖巧文靜的女子，張開喉嚨時是爆發力最充足的一位。

而在大火中頹敗的城市今日已經重新站起，熱度與摧毀力兼有的這場音樂劇，帶著點稚氣地逼視著人如機器，在災難前釋放本能的狂喜。這股邪氣隨之帶出“地獄之門”的象征，這時候音樂劇的主創者往我們腦門上敲了一句：“如果地獄存在，一大部分的構成是人類行為”。啊，他們的本意是探索從工業時代朝著后工業時代衍變中的社會。

在孤獨中守望

后工業時代，“孤獨”是不可避免的狀態。在圖爾庫散步的白天或夜晚，如履薄冰之間慢慢體會了“黑暗”的迷人：冰雪漫道，龐大如河流教堂，細微至石凳秋千，都誘惑你置身畫面之內。可一切也如塞壬的呼喚，一不小心你就滑落入冰冷的懷抱。

傍晚走過市中心老教堂跟前，遠遠地看到雪地上亮著一枚帳篷大小的“蜂巢”發光體，在圖爾庫國立圖書館里的小四合院內，也有那么一頂發光體帳篷，四處漏風，但坐在里頭的羊毛氈子上，就算雙手冰冷，也能擁有片刻冥想的暖度。

芬蘭自殺率極高，都說與氣候與天色有關。這些露天帳篷，是圖爾庫為在沉郁之中尋找觸發點所做的努力。組織者請圖爾庫的13個獨立表演團體，在876層“黑暗”之上自由添加藝術、科學、戲劇，甚至只是靜默。有些演出專門安排在夜里，升起一團火，或者打起燈籠來，請大家圍坐，或行走，不說話，就那樣體味光與影。

2011年的圖爾庫，請人們直面暗夜，探索寂寞。

我們“私己”的圖爾庫

午后片刻陽光閃現，傍晚后冰雪歸位。我們將大酒杯盛的伏特加灌入喉嚨，奧列佛、彼德和托馬斯與我邊吃魚邊談笑，直到卸盡一身寒氣。

翌日一大早頂著雪暴上船，往南邊小島烏托去，途中有海軍出來講斯堪的納維亞海上瑞典與俄羅斯的恩怨情仇。海上風雪落在舊城堡頂上，前夜“1827”重金屬音樂劇的影像一同在漂浮。想起來，中古神話與近代歐洲歌劇，總愛玩味“愛與死”的主題。而現在，像在芬蘭最古老的燈塔里開演爵士音樂會這樣的“另類”實驗，更像是這座中世紀古城換一個姿勢做身份的憶舊。

在零下11度的風雪里做了大半天的筆記與攝錄后，眼前幾乎出現幻象：伍爾芙筆下的綿延海岸線旁，一群樸實村民在風里列隊等候—到燈塔去，聽爵士。

實在冷得不行，我們拎著酒瓶子沖進了桑拿房，芬蘭記者撒拉帶頭在燒紅的石塊上澆啤酒，一室滋滋作響的熱烈中，大家都在默默想著門外冷清四散的木屋。

一首接一首，音樂響起。丹麥的自由撰稿人拉斯莫斯與英國的自由撰稿人喬跟著唱了起來：“這一切都沒有那么糟”。

之前船上那位海軍上校勸起酒來，不惜掏劍出鞘，擱在每個人的脖子上，只等你仰頭將伏特加咽下。喉嚨熱辣辣的當兒在想，他們既是在說服我也是在說服自己，要掙脫與對抗近在咫尺的壓抑呢。

《低俗小說》的原聲唱片響了起來，奧列佛將我拖到了餐桌之外，大家一起搖擺起舞。一路沉默的愛沙尼亞攝影師拉吉亞，瞅見葡萄牙電視臺的微型攝錄機在桌面，靜靜朝著這畫面按下了錄像鍵。

○抵達：北京直航赫爾辛基，再轉機40分鐘到達圖爾庫。

○下榻：建議位于市中心的芬蘭連鎖酒店Sokos，價格便宜，到購物大街與夜店都方便。

○食物：當地鮮魚最不可錯過。

○駐足：圖爾庫近郊的葉子屋+黃蔥頭桑拿房，一覽芬蘭建筑設計特色。

○購物：Moomin主題店。芬蘭經典的設計公司 Iittala 和Hackman設計的Moomin（芬蘭原創卡通河馬形象）用品商店，暢銷全世界。

○看演出：Logomossa老火車站改裝成了新銳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