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今日美術館迎來了藝術家劉韡短暫的展覽《萬物》,展覽時間僅有7天,布展和籌備的時間卻達4天。所展出的作品都是由手工組合而成,原材料經長途運輸而來,是大批廢舊家具、門框、木材和螺釘螺母一類的工業配件,劉韡和他的助手拆卸了這些廢舊物資,再將其組合成新的樣貌。這組大裝置在13米高的展覽空間中頂天立地,搭建在高出地表的鐵架子和木臺上,有如哥特式教堂塔頂的尖頂,每一個立面都如同不停變化的萬花筒,向內又延伸出許多層次。沒有任何圖案,顏色單調,保持著廢舊木材的本色—有著20世紀80年代意味的淡淡油漆綠色、原木色。你很難用語言描述它的樣子,大概因為它不像實際存在的任何物體,只是怪誕地矗立在展廳中。
看不懂的展覽
來觀展的照例是藝術圈內人,知名收藏家、畫廊老板、策展人、批評家、行業記者或者藝術家的朋友。大家聚集在尖塔的四周,客氣地談笑,偶爾有竊竊私語,“你看得懂嗎?”“我看不懂。”但是沒人會當眾提出這個掃興的問題。如同很多藝術展一樣,新聞稿寫得很玄,充滿了虛詞,比如,“展覽是藝術創作抵達的位置還是一個并不確切的思考和行動的起點?”提出問題,并不回答,即使通讀好幾次,也無助于理解這件裝置。
策展人郭曉彥必須承擔解釋它的義務,她說,這是一件“見微知著”的作品,你大概能明白,這作品務虛,沒有實際的所指。我帶著疑問來到藝術家本人面前,卻發現他也沒想好該如何解釋。劉韡為他太過跳躍的思維抱歉,并且告訴我,他相信,表達是一種傷害,藝術家并不需要所有人的理解,只要作品的邏輯足夠強大,這件作品就具有美感。外籍評論家Chris Moore則把劉韡的展覽作品歸入這樣的行列:藝術家曾經如日中天,而此時,創作“正日益稀松平常。”他所指的如日中天的藝術家,包括了國內做觀念藝術的不少名人,張洹、楊福東、邱志杰、沒頂公司。
藝術家選擇裝置,也許從一開始,就該知道大眾的理解,并不是可以預期的項目。1998年,劉韡放棄了自己在《北京青年報》的穩定工作,選擇成為全職藝術家,和很多專注于繪畫的藝術家不同,他選擇的是一條艱難的路。
他告訴FAMOUS記者,自己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因為“在那種體制中,很多事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直到2003年,他才賣掉了自己的第一件作品,收藏者是烏利·希克,這個瑞士人曾經是中國當代藝術品最大的藏家,一度,他的眼光就能左右一個中國青年的藝術前途。劉韡賣掉的第一件作品叫《福音》,全由木頭構成,有七八米長,劉韡說,希克看到這個作品沒多久,就敲定了購買,價格不貴,但對當時的他來說,是一個相當大的鼓勵,那時他還年輕,也并未成名。希克的收藏是個良好的開端,如今,人們對他的形容,已經是中國新生代藝術家的領軍人物。
這以后,中國藝術品市場進入狂飆階段,資本的力量成為所有藝術家無法回避的話題,劉韡也有過迷茫,但他說,自己絕對反對村上隆那種創作方式,追求大眾知名度,完全錯誤。“藝術本來就不是純大眾的,你的東西怎么可能變成大眾的呢?一個設計師的作品都不一定被大眾接受,所以根本不要費這個力氣想去把這條路打通,你要打通的話,只有可能是你錯了。”
孤獨生長的裝置
如果一件作品讓所有人看不懂,那么它就具有極高的學術價值?費解本身就能夠具有意義?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當然,還有很多實際的問題也是無法回答的。比如成本問題,細心的人可以為這個展覽算一筆賬,裝置的總造價,在30萬元左右,這還不算美術館的租金和其他籌備宣傳費用,展覽的展期短暫到不足一周,觀眾有限,并不是為了讓所有人都看到。地點選擇較權威的當代美術館,而不是畫廊,至少,這在藝術家的履歷表上,將是一次“進入美術館”的展覽,一次個展,分量和只在畫廊舉辦的、或者參與美術館中的群展自然不同。
一個策展人坦白說,“大家都知道,劉韡前幾年畫賣得很好,他不是直接拿這些作品去賣,他有別的作品去支撐市場,或者說是滿足市場需求。但是這些東西是他的符號資本,畢竟,這是個學術性的展覽。”他說,類似這樣艱澀的展覽,可以說是一種市場怪現狀,很多藝術家也身處其中,他也強調,“但這不是一個要緊的問題,美術館就是要做這個,美術館如果像畫廊一樣就沒有意義了。”
在這個一切皆市場的時代,選擇裝置的藝術家同樣更要面對柴米油鹽,工作室的成本維持。但沒有受眾、難以理解、僅僅為了積攢學術成本的展覽究竟有什么意義?
藝術圈的現狀告訴你,有,很有,這是看不見的資源,為此的花費一定會值回票價,裝置的巨大體量本身就具有意義,是其他如行為、影像所不能達到的。這便是國內裝置藝術面臨的現狀,藝術家在市場與學術之間保持艱難的平衡,一方面,藝術家需要一些市場表現更好的作品支撐他的開銷,另一方面,費解的裝置作品支撐他的學術聲譽,于是裝置變成了孤獨生長的奇獸,它被培育出來,只是為了說不清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