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里的老娘舅時光

上海，愚園路，這是一片安靜的里弄式老洋房。陳文章夫婦倆如今都已經80歲，說普通話時，八成發音聽上去還是上海方言，遇到那些只有老上海才能聽懂的地方，女兒陳玫就出來幫忙“翻譯”。“中間那一代”王德琪陳玫夫婦都在這種弄堂出生成長，是典型的吃苦耐勞又講究生活小情趣的上海式中年人，如今，在每天結束的時候，帶著一只穿了“衣服”的雪納瑞寵物狗在門口等下班較晚的兒子王意成回家，給他熱好飯菜之后，兩人就在旁邊看電視，“陪”兒子吃晚飯。

這個時間，正是上海人都知道的“老娘舅”時間，這個講述普通老百姓家長里短、結婚分房糾紛的電視節目，如今在上海像陳玫這一代人中收視率很高，吵吵鬧鬧，對于這一輩人來說，就是“真實的生活”。

世界由5英寸開始放大

陳玫的電視記憶很早，父親做了一輩子工程師，陳玫自懂事起，家里已是小康。20世紀70年代末，她家是弄堂里最早有電視的那一家。

一直到如今，連80歲的王德琪和吳月萍還是記得這些，“9英寸的，英雄牌，國光口琴廠生產的，400塊錢，在那時是很貴的東西。就兩個頻道，5頻道和8頻道，那時除了我家的電視，就只有居委會有個稍微大一點的，蘇聯造的—那時候還沒解體，還叫蘇聯，不叫俄羅斯—晚上居委會就把電視搬出來放，弄堂里每個家庭都自己搬凳子過去看，為了占據有利地形，很多人下午5點就拿著凳子占位置去了。居委會不放電視的時候，大家就都擠到我家來，天天都看。”

擠破頭看電視的年代，王德琪在這座城市的另一個弄堂過他的童年，他比劃了一下如他手掌般大小的尺寸，“5英寸的，我家的第一臺電視是5英寸的，比人的臉還小，但弄堂里好幾個小朋友都一起看，大家圍成一個圈，把頭湊過去，只要看到就滿足了。其實沒什么節目，放最多的也就是《白毛女》《紅色娘子軍》《閃閃的紅星》這些影視劇，都看了很多遍，還愿意看，因為當時覺得這東西太新鮮了，就像會動的照片一樣。”

這臺5英寸的電視之后，王德琪家陸續換過9英寸、12英寸、14英寸的。“基本就是中央臺和上海臺兩套節目，除了新聞就是我們現在說的那些紅色經典劇目，后來開始有一些配音的譯制片了。”

網絡時代留下的老電視觀眾

1984年，王德琪和陳玫結婚，嫁妝里有一臺14英寸的彩電，這在當時是一件非常拿得出手的嫁妝。

“進口的14英寸日立彩色電視，那時買進口商品要有外匯兌換券，就是國外的親戚朋友寄回來外匯，然后去兌換成券購買，華僑商店，進口的稀罕東西都在那里買。這臺電視機算下來要1000多塊人民幣，現在想想太貴了，當時的物價水平低，結婚酒席一般也就是五六十塊錢一桌，差不多20桌酒席才可以買一臺電視機。”

這臺“時價”昂貴的電視機陪著他們的兒子王意成出生，漸漸長大。他的童年，看電視時還是跟小朋友們一起，還有堂姐弟們。對于孩子們來說，電視某種程度上是一件社交工具。“現在住在高樓大廈里的人，左鄰右舍不認識很正常，跟別提到別人家里去玩，我們住在這里不一樣，整條弄堂的人都認識，進進出出大家都跟親戚朋友一樣，小時候和小伙伴們總像抱團似的一起去你家，一起去我家，下課了就湊在一起看電視，那時看的很多動畫片現在都成經典了。”

王意成漸漸長大，跟童年的伙伴們依然經常一起玩，但開始多了點自己獨立的時間，電視也不再跟大家一起看了。“差不多是小學升初中左右，考試里有一些社科、自然方面的課外知識需要掌握，那時候家里還沒電腦網絡，只能通過電視節目去看，擴充知識面，我開始比較主動地去電視上尋找我想了解的東西。”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升高中的時候，上海當地的電視臺會播放一些名師名校的輔導課和學校錄取信息，網絡時代來臨之前，王意成承認，電視給了他很多學習上的幫助。

高中之后的王意成進入了網絡時代，他的生活中，電視就此退化成純碎休閑放松的角色。回家之后，會習慣性開啟電視機，但或許十分鐘才掃上一眼。真正想要看的東西，都從電腦上尋求了。他說這時候起，他對電視已經沒有發言權了。只剩下年邁的外公外婆和不那么擅長網絡的父母，還留在電視機前。

電視民主的一家兩制

現在家里最大的電視機46英寸，最小的也29英寸，即便是一家人也不用頭湊在一起看，電視時間，各自開一臺，調到自己喜歡的節目，毫無沖突，互不干涉。

“基本每天就認準了幾個節目看，我看新聞、第一財經、紀實頻道、還有足球；我愛人就看老娘舅，她是忠實的老娘舅迷；小孩他外公也是看新聞，外婆這幾年開始看韓劇，那種一放就是一兩百集的韓劇，家庭式的。現在電視節目確實很豐富，但很多節目娛樂得有點過了，有些主持人整天瘋瘋癲癲的，而且在我們這一輩老的審美觀念里，人也不好看，打扮也丑，干嗎要看他？電視劇也不怎么看了，電視還是應該體現和反映這個時代的生活和主題，以前看《北京人在紐約》《渴望》，現在電視劇都跟這沒法比，太假，很多年輕演員去演以前年代的戲，都沒有做過生活體驗和實際調研，演出來太假，我們經歷過那些年代的人一看就看得出來，雖然說電視都是演出來的，但這一種假讓人看不下去，別扭，不舒服。”

傳統家庭，畢竟還有老派的痕跡在，過度的娛樂化這一家始終不愿接受，好在遙控器在自己手上，可以屏蔽并不喜聞樂見的吵鬧。

他們的電視記憶

老娘舅

這個室內情景喜劇的奇跡從1995年開始，走出上海它無法存活，但也讓其他劇難以入滬。

嚴順開

最早進入春晚小品節目的上海演員，海派喜劇離不開他。

周立波

他開創了海派清口，依然是無法走出上海的娛樂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