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彬:舞者的殘酷

在影視圈，舞蹈演員出身的當紅演員并不少，

但成名之后，能靠知名度“反哺”舞蹈的，

王亞彬是獨一份。

她不只是趙本山電視劇里的女一號，

大學里的年輕老師，

更是一個癡心的舞蹈者。

舞臺上的時光，永遠讓她著迷。

很多人認識舞蹈家王亞彬都是因為《鄉村愛情故事》里的王小蒙，但是對她來說，每年 “亞彬和她的朋友們”演出季才是她投入最多心血的作品。

今年，她邀來現代舞編導大師Mark Haim、普利策音樂獎得主周龍、藝術家展望一起合作這一季的演出《守望》，希望能用自己的知名度，讓更多年輕人走進劇場，欣賞舞蹈。作為演出的主持大局者，王亞彬并沒有絲毫緊張，相反，你很難相信眼前這個妙語連珠、逗趣非常，一說話眼珠就咕嚕嚕直轉的姑娘，已經跳了21年中國古典舞，她曾在《十面埋伏》里當章子怡的舞蹈替身，把兩管水袖甩得驚心動魄、艷麗無比。當然，她也不太會讓你聯想起賣豆腐的上進青年王小蒙。在大多小學都沒有畢業的二人轉演員劇組里，她是文化程度最高的（碩士在讀），所以不僅出演了女一號，還幫著策劃劇本。在這部喜劇里她是“唯一一個正常的角色”，“嗨，那是強忍著正常！”這樣的話，她一句接一句，不由你不樂。戲里沒發揮上的喜劇天分，王亞彬全用在生活里了，這時候你會意識到，她是個特別“哏”的天津姑娘，只是，她特別會跳舞。

最好的時光要跳舞

王亞彬屬鼠，博客的名字叫“瘋耗子”，自我介紹欄里是這樣寫的：瘋瘋癲癲一只在藝術圈里游走，精神敏感、情感豐沛、熱愛跳舞、喜歡演戲、愛好攝影繪畫寫作獨處的美女—耗子土撥鼠。從這段描述以及她和我們說話的語速、內容中，她性格里異常活潑的那面顯得特別強大，強大到你覺得太作為一個舞蹈演員，實在是太活潑了，甚至有些失真，她把自己的興奮歸為早起喝了一杯咖啡的結果。

在攝影師的鏡頭前，王亞彬輕輕松松就把身體扭成各種讓人瞠目結舌的形狀，這時候臉上散發的光芒讓她變了一個人，舞蹈，讓她看起來異常高貴。這種分裂在她口中叫“融合”。這幾年，除了涉足影視業，王亞彬也做過主持人，盡管演藝圈的短暫生涯帶給她知名度，但她還是選擇舞蹈作為終生的事業。

王亞彬小時候身體不好，6歲開始學跳舞，一開始是為了讓身體壯一些。在少年培訓班，她遇到了一位非常好的啟蒙老師，老師以前也是舞蹈演員，有一套很好的訓練方法，不僅教授舞蹈基礎，也教一群小孩子怎么微笑，怎么謝幕，把舞蹈設計的儀態、規范，這些正常理論、課本不會涉及的東西都悉心傳授給她們，打下良好的基礎和興趣外，她鼓勵王亞彬，你各方面條件都很適合跳舞，練幾年可以試試去考北京舞蹈學院附中。

三年后，9歲的小姑娘，離開家，開始漫長的集體生活，對于舞蹈學院的感情非常特殊。“一個人從9歲到了這地兒就再也沒離開過。那里的房子、建筑，走過的把桿，所有的地方都是熟悉的，學校某個地方施工了，某個地方拆了，換了個別的什么東西，都會覺得記憶的一部分沒有了。”

在北舞上學的時候，周末其他同學去逛街了，她的周末除了睡覺，就是抱著英語書、文學書到教室看，寫寫日記，活著對著窗外的樹葉發發呆，那會兒她看張愛玲、林白、陳染的作品，也看米蘭昆德拉和杜拉斯的作品，看累了就處操場上跑跑步，踢踢腿。一個優秀的舞者所具備的素質，不僅的身體上、技術上的，也包括文化上、心靈上的。

多年的閱讀習慣，讓王亞彬不僅能寫散文，時不時還寫寫詩。因為跳的是古典舞，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王亞彬自然有特別的感情，實際上她一直生活在一個文化感比較強的環境里，附中的國畫課她一點不陌生，因為以前在家，奶奶喜歡畫國畫，她也有模有樣地跟在后面畫兩筆，大學畢業后，她沒事的時候依然喜歡寫寫隸書。

盡管拿過“桃李杯”表演一等獎，四次登上央視春晚舞臺擔任領舞，但是說到什么時候是她真正愛上舞蹈，王亞彬想了想，很認真地說：“我覺得是現在，再往前一點。”小時候，因為勤奮，也因為先天條件好，她喜歡舞蹈更多的是因為知道自己適合跳舞，“跳舞就是跳舞，練功就是練功，你不會特別去意識到你對它有多喜愛，現在是你感受到了這種東西，并且這種意識變成了無形，整個人浸透在其中。”

因為“王小蒙”，走在街上她會時不時被認出來，“但我特別喜歡聽到人家說，‘那個王亞彬舞跳得特別好’。我喜歡大家從一個舞者的角度來看待我，喜歡我的舞蹈。”

《鄉村愛情故事》的火熱，是王亞彬之前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此后也有不少角色找上門來，但是王亞彬都拒絕了，因為一個舞蹈演員的職業生涯是有限的，她要把最好的時間都留給舞蹈。在演員中，她的外形不能算打眼，屬“內秀型”，因此自定義為“未來的演技派”，所以演戲不著急，以后等跳不動了，還有機會慢慢演。

優雅的支柱是殘酷

對于王亞彬來說，舞蹈是解放天性，自我表達的手段，但最初的階段，舞蹈其實是阻礙人的天性的。它的訓練模式就是要訓練出一種標準來，所以在學校里的王亞彬更多的是內向的、話少的，沒有現在這般灑脫自在。剛畢業那會兒，她狠狠自由了一把，把多年壓抑一下子釋放出來，她選擇去電影學院的表演專業讀研究生，進了《鄉村愛情故事》劇組，每天和二人轉演員混在一起，慢慢地她發現自己還有深藏于內心的、這么貧的一面。

拍完之后，她甚至連日常生活中的口音都有些小的改變，打車的時候司機會問，姑娘，你東北來的吧？“我覺得戲里面的王小蒙還是跟我有相同的地方，很多事情會悶在心里，對待愛情的態度跟我本人很像。”

因為之前基本上沒有演過影視劇，但一上來就要演個跟她本人反差極大的農村姑娘，王亞彬剛開始也有些進入不了角色，比如戲里她挑著扁擔一路走，“小時候跳過《挑鮮藕》，所以她很自然地有些舞蹈化的動作”，趙本山喊：“哪有你這么不樸實的農民？”然后接過扁擔，親自示范。亞彬一下子就明白了，馬上就能把感覺轉過來，“我覺得這就是學舞蹈的優勢，我們對于身體的控制能力比一般人要強，包括模仿能力，說了之后，馬上能糾正過來。沒有什么定勢要去打破。”

王亞彬希望每個女孩子，有機會的話都可以去接觸下舞蹈，不是要跳成什么樣，也不是為了減肥。舞蹈的第一步是幫助你了解自己的身體，大部分時候我們是以“意識”來感受自我的，而非身體，越了解你的身體，你才會真正意識到自我的存在。接下來才是更好地自我控制和自我表達。在她看來，跳舞的女孩都是比較堅強的，外柔內剛的，“比如大家熟知的章子怡、姚晨、李小冉，多年的科班舞蹈訓練帶給她們的功能是隱形的，首先她們會比常人擁有更強的承受力，都說拍戲苦，但是再苦也沒有跳舞苦。”它不僅是身體的，也是心靈的。“因為你從第一天跳舞開始，就等于進入一個淘汰制，比如壓腿、壓軟度，能忍受就進行下去，不能忍受就只能退出了，包括比賽中，你能不能得獎，能不能脫穎而出，走入社會能否找到事情做，因為主角永遠是少數人的，大部分人還是跳集體舞，不可能都是主角，這些都需要你具有很強的心理承受力。”

一個練過舞蹈的人，即使他最終不從事這個行業，或者中途轉行，舞蹈所磨練出來的意志力也會幫助他更接近成功，韌性和耐力會一輩子如影隨形。舞蹈的優美和殘酷是一體的，王亞彬對此深有體會，“我們練一個轉就是技術技巧，一起就是三圈，一朝一夕練不出來的，這三圈背后可能摔過上千次，它一定是量變積累達到質變的。一個人只有習慣接受這種量變到質變的枯燥、單調，有過疼痛、有過灰心、有過寂寞，才能成功。”

點燃舞蹈之火

從2009年開始的“亞彬和她的朋友們”舞蹈演出季，到今年已經是第三個年頭。“它更像是每年初冬發生在北京的一次藝術事件吧，像是在冬天里面點燃舞蹈的一把火。”亞彬笑著說。

在這個娛樂高度發達的時代，純藝術的生存空間已經受到很大擠壓。舞蹈的其它功能已經被發揮得很好，比如電視里的伴舞，陪襯、裝點、烘托氣氛必不可缺，而舞蹈藝術作為一門獨立的藝術形式正在萎縮，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熱愛舞蹈的人自然會產生這樣的念頭“我們這一代可以為中國舞蹈做些什么？”

王亞彬一開始想得很簡單，就是希望能夠引導更多的80后走進劇場，近距離感受真實的舞蹈之美。這是“亞彬和她的朋友”創立的初衷。

11月17日，“亞彬和她的朋友們”第三季亮相北京保利劇院，它是由一個30分鐘的微型舞劇《尋》以及幾個獨舞和雙人舞組成的舞蹈演出。首演當天，好友崔健和李玉剛也前去給亞彬捧場。

從最初規格迷你的朝陽九劇場，到第二年換至天橋劇場，再到今年“進化”到在保利劇院連演三場，每一步的背后都有她的心血。這攤事中，王亞彬要做的不僅是一個舞者，還是策劃和制作人。包括臺前幕后去談合作、溝通，尋找新演員、合作者、贊助商、場地，各種真實但瑣碎的細節才能構成這樣一場舞蹈演出。這個過程中當然會遇到各種困難，她也有脆弱的時候，實在扛不住了就哭一哭，哭完了繼續該干嗎干嗎。“我不畏各種困難，因為人總得有點夢想，并且要力爭實現。”

“亞彬和她的朋友們”每年都有一個主題，這也是她和合作者共同策劃、商議的結果。第一季的主題是“與你共舞”、第二季是“尋”， 今年這場舞蹈演出的主題是“守望”。對于常人來說，每個人在自己生活中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人守望事業，有人守望愛情，還有人守望孩子的出生。而對于藝術創作者，可能守望的是心中的一片凈土。”

王亞彬認為，它的意義更像是一種勉勵。因為藝術生命的短暫和現實生活的壓力對舞蹈演員是很殘酷的，現在跳舞很難賺很多錢、或者一夜成名。“盡管很多舞者很有才氣，但是迫于生計，還是選擇了放棄。所以在有能力的時候，我想珍惜地守候著潔凈的藝術理想，這不僅是我一個人的愿望。我也想傳達這樣的信息，無論舞蹈的道路如何辛苦、如何奔波，都要守望自己內心的那片藝術凈土。”所以“亞彬和她的朋友們”不僅是一種身體力行，也打造了一個提拔新秀，為心懷舞蹈夢想的演員展示、合作的平臺。“有時候你會感覺自己是在作為一個榜樣，可以激發另一個人甚至一群人的斗志，重新點燃他們對這個職業的熱愛，這種成就感不是吃頓飯或者買件新衣服可比擬的。這種精神上的東西是特別重要的。”

第三季最大的特點是中西合璧，整場演出不僅會呈現國際上正在發生的舞蹈形式，還會有中西方兩種不同思維模式創作的舞蹈同臺。除了邀請到普利策音樂獎得主周龍進行深度合作外，美國著名現代舞編導Mark Haim和他的12人作品《This land is our land》也會加盟演出的第三個部分。

Mark Haim曾為世界多個著名舞團，如荷蘭舞蹈劇院舞團、法蘭克福芭蕾舞團和李蒙舞團編舞，他在11月初來到北京，做了一個中國式的本土化排練，背景音樂都是中國本土的流行音樂。“這個作品我去年在國外看過，是非常有創意的作品，它的形式可能是極簡的，但表達出來的內涵非常深刻。”

在整場90分鐘的演出中，王亞彬上場的時間有50多分鐘，這需要極大的體力和意志力來完成。盡管在我們面前表現得非常外向、喜興，但王亞彬說，私下的她其實是很安靜的，“因為要儲藏能量，這樣在聚光燈打下來的時候，才能盡情。”舞蹈是炫技的，但她從來不覺得舞蹈為的是表現個人流光溢彩的那面，“你首先得把自己融入進去，體會動作的時候，把自己的情感裝進去，而不是單純地只是為了表現你自己或者你的技藝有多高超。”感動才是前提，先感動自己，投入進去，才有可能感動觀眾。“藝術是一個相互感染的過程，魅力就是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