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動本不是意識形態語匯,用它的地方多了,就閃著階級斗爭與政治審查的寒光,仿若一張黑色的標簽,人見人畏。物理學上說反動,指的是反向運動。這么一個科學詞匯,幾乎誤入歧途,到如今,恰好翻新合用,為這年代作一番指認。
這時代變得說不清楚,有太多毋庸質疑的質疑,毫無疑問的疑問。社會面目模糊,價值似是而非,無可又無不可,總歸難以辨認。輿論有如一團巨大的情緒,演繹變幻的云雨。這時候,其實就該有這樣的角色上場。
他們是箭一樣撞破籬笆的野兔郭美美,溫順、唐突、不明就里,卻讓虛掩的機關門洞大開。
他們是爆發力、行動力一流的青年兔鄧飛,柔韌、堅定、一呼百應,見證公信力原來與能量一樣守恒,彼此轉化。
他們是坐馬桶、送鴨梨、背麻繩的行為藝術兔雷闖,舉重若輕,無所畏懼,以有趣挑戰無趣,以吶喊壓倒歧視,不信尊嚴喚不回。
這是即將過去的2010中國兔年。
他們是這樣的一群兔子:逆潰敗的潮流而上,反社會的冷漠而行,聚草根的熱量而發,令虛無的信仰而定。他們,是所有那些向上和向善的公益反動派。
在習以為常的暗箱面前,他們是一種反動。在選擇性失憶的冷漠面前,他們是一種反動。在明哲保身的哲學面前,他們是一種反動。在道貌岸然的犬儒面前,他們是一種反動。在道德說教的面前,他們是一種反動。在沉默的大多數面前,他們是一種反動。他們理解前者,雙腳卻在路上。他們在不同的時刻、不同的生命場景中、以不同的內心憑借,爆發了一種與浮世相左的反動。
莫非,這是我們急了?
這一年,鄉村女老師不敢讓饑餓的孩子看見自己獨自午餐,我們急了。鄧飛們再不忍枯坐城市,消費貧窮的想象,要為貧困的孩子送一份免費午餐。
這一年,在山崩地裂的事故現場,目睹官僚習以為常的顢頇和莽斷,我們急了。邵曳戎以人性抵抗官命,在廢墟里捧出幸存的生命。
這一年,看見街頭巷尾乞兒的血淚,我們急了。于建嶸們想多問一句,為他們隨手拍下一張照片,追擊可能隱蔽的罪惡。
這一年,兩歲的小悅悅遭遇車禍,18位路人孰視無睹,我們急了。大字不識的阿婆陳賢妹路過,不曾細想,用佝僂的身子止跌沉淪的人性。
這一年,因為一只困在排水管道里7天的小貓,我們急了。公安來了,消防來了,升起云梯,切割管道,救出一只貓。生命有通感,我們不必然要充滿戾氣。
是的,兔子急了。
急了就去送免費午餐,去捐安全校車,這沒用的,沒用的——有人說。好吧,我承認公民與公益誰先誰后仍存懸念,我承認制約公權力仍是此刻最大的難堪,我承認這體制仍是諸多不幸福的所在。我們沒有人能幸免于罪。
只是,借諸理念、價值、主義的光照可以看得更遠,我們卻只能用雙手和雙腳把現實推向彼岸。望斷山,跑死牛。這算不算理想與行動的古老隱喻?
路遠無須愁日暮。與這些溫柔的反動同在,與這向上與向善的力量同行,還好,我們仍有耐心,共勉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