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執(zhí)劍破鴻蒙

當荷蘭阿姆斯特丹《電訊報》的記者 Henri Borel在東直門外的土丘看著慈禧的送葬隊伍從眼前經(jīng)過時，發(fā)出了這樣的感慨：“她是神圣和古老理念的最后一位代表——當另一個新的黎明降臨在這個已經(jīng)成為世界未來一部分的奇妙王國時，上述理念就會已經(jīng)隨她一起死去了?！边@話也適合于當時的中國女性，當那個舊時代女性的最高代表在凄涼的喧鬧中走完她最后一段路之后，禁錮女性的沉重帷幕徹底松動了。新的時代已經(jīng)開始屬于那些在帷幕縫隙中觸摸到了未來曙光的女性先覺者。

舊女性時代的終結(jié)

1908年11月15日14點。

刺骨寒風肆虐著整個北京城，就連巍峨的紫禁城似乎都在瑟瑟發(fā)抖。從隆宗門旁軍機處走出一個矮胖子，卻立在風中遙遙望著西方。這個矮胖子就是當時位列軍機大臣的袁世凱。按理說昨天一直恨他入骨的光緒皇帝在瀛臺凄涼地大行而去，曾經(jīng)出賣過光緒的袁世凱本該松一口氣，可他卻緊張地注視著紫禁城的西面，重重紅墻相隔兩里地外那座他其實看不到的儀鸞殿。那座被焚毀后又重建的宮殿，才是這個風雨飄搖的帝國實際上的權力中樞，因為那里住著牢牢掌控這個龐大帝國長達半個世紀的老婦人。此時此刻，那個給了他權力與榮耀又將他明升暗降剝奪北洋新軍兵權的老婦人，正在和死神做著最后的抗爭。

這個個日后直接終結(jié)了清帝國的男人，深知儀鸞殿里的老婦人對于已經(jīng)存在了200多年的龐大帝國的可怕。這個以權術、心計讓當時帝國里所有男人都懼怕的老婦人，就是清帝國的圣母皇太后慈禧?？纱藭r清帝國最具權勢的人，卻在儀鸞殿的榻上被痢疾折磨得奄奄一息。

在這樣一個悠久的東方帝國里，女人想要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唯一的途徑便是通過掌握皇權的男人，得寵而后母憑子貴。自從慈禧在1856年為咸豐皇帝生下唯一的皇子之后，這個有著強烈權力欲望的女人，在古老清帝國的政治舞臺上就一直是贏家。不管是飛揚跋扈的肅順、載垣還是幫她完成辛酉政變的恭親王，不管是她溺愛的同治還是管教嚴厲最后決裂的光緒，都只是她成為掌控清帝國最高權力之人的墊腳石。

遵從而又利用封建帝國游戲的規(guī)則，讓慈禧成為傳統(tǒng)封建女性實現(xiàn)自身抱負的特例，而也在她長達半個世紀的統(tǒng)治期間深深影響了中華大地上的無數(shù)人?！都~約時報》曾經(jīng)這樣評論過她：“在北京，‘老佛爺’是她的綽號。這對北京人來說是眾所周知。她手下的官員們對她那可怕的脾氣稟性感觸尤深。不過她的性格似乎并沒有隨著她年齡的增長而變得更苛刻和殘酷，反而對周遭之人有少許的讓步。歸根結(jié)底，她是她那個圈子里無可爭辯的女主人，一切事情都受到她嚴密的控制……”

就是這個女人，曾經(jīng)為了她的權力與西方列強媾和；也是這個女人，為了自己的權力與西方列強宣戰(zhàn)。權力，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也許也是唯一的追求。在慈禧作為女性讓人驚嘆地統(tǒng)治一個男權至上的國家時，在這個漠視女性的封建帝國的土壤之中，逐漸有了其它讓女性實現(xiàn)自身價值的意識在悄悄萌芽著。她們拉開封建傳統(tǒng)遮蔽女性自我的厚重帷幕一角，觸摸到了即便如慈禧這樣最后一個達到封建制度頂峰的女人也無法想象的新時代。

中國女學的濫觴之地

1892年3月17日，上海漢口路。

47歲的美國佐治亞州人海淑德站在中西女塾的禮堂里，滿意地看著臺下7位學生。這和昨天招待貴賓的開學典禮上，曾國藩的女婿上海道臺聶仲芳的出席對于她來說一樣的重要。聶仲芳這位上海最重要的官員能夠出席中西女塾的開學典禮，無疑是對這所針對中國上層社會招生的女校是莫大的宣傳?？纯唇裉焐虾５母鞔髨蠹埳蠈Υ耸碌膱髮ВＪ绲戮椭乐形髋右呀?jīng)在上海的中國貴族圈子里打響了知名度。

不過眼前臺下這7位學生，更讓海淑德這個一生致力教育的虔誠基督徒高興。自阿爾德塞在寧波興起開辦設基督教女校之風四十多年來，絕大多數(shù)女校不光是倒貼錢還招不到學生，還要面對各種針對學校的諸如招女孩進來是為了挖眼睛、制鴉片等恐怖傳言。而如今入學的這7位學生都是當?shù)氐拿T閨秀，還都是已經(jīng)交足了學費的。這對被美國傳教士林樂知用連續(xù)6年寫信相邀打動來到中國的海淑德來說，無疑給了她莫大的信心。稍稍平復一下興奮的心情，海淑德校長帶領7位充滿好奇和些許緊張的孩子，大聲朗誦起了她們還不懂什么意思的中西女塾校訓：Live、Love、Grow。在女童清脆的聲音中，海淑德似乎有些恍惚，仿佛看到眼前這些女孩子已然成長為名媛……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這所上海最著名的女校歷經(jīng)一百多年來更名、與圣瑪利亞女中合并等時代變遷，從這里走出了宋氏三姐妹、張愛玲、王世襄的母親金章等新時代的女性。更為重要的是，中西女塾從課程到制度上，都深深影響了中國人自己開辦的最重要的一所女子學?！袊畬W堂（經(jīng)正女學堂）。

1897年5月31日年經(jīng)元善在梁啟超等人的協(xié)助宣傳之下，高調(diào)地在上海開辦了經(jīng)正女學堂。雖然經(jīng)過考據(jù)，它不是國人最早開辦的女學，但是善于利用媒體宣傳的經(jīng)元善把它辦成了當時影響力最大的女學。經(jīng)正女學堂的規(guī)章制度大多直接借鑒中西女塾，其西文教習徐賢梅是海淑德的學生，就連中西女塾創(chuàng)辦人林樂知之女林美麗，也在1898年出任經(jīng)正女學堂的西文總教習，可見兩校之間的淵源之深。得益于不少維新變法人士如梁啟超、黃遵憲、譚嗣同、張謇等人的大力推廣，經(jīng)正女學堂剛一開辦就有了非常大的影響。而學校的發(fā)展則更加迅速，到了10月份就因為學生眾多而開設分校，其勢之猛令人驚訝。受經(jīng)正女學堂的影響，全國各地紛紛開辦女學，中國自己的女學從此而興。特別是惠興女士在杭州創(chuàng)辦了貞文女子學堂，后因無力為繼而以身殉學從而震動清政府將其改為官辦惠興女子學堂。此事也成為清政府在1906年2月，頒布女子師范學堂章程三十六條，女子小學章程二十六條，興女學之風的重要推動力之一。章程頒布后，自北京至各個省較大城市，女子師范學堂紛紛成立。

女學于辛亥革命前后的興起，在現(xiàn)在看來，還只是蒙昧初開的奮斗時期。它拔開封建舊體制的濃重黑霧，讓被壓抑在家庭里如奴隸般的女性第一次有了“為自己而活”的念頭。它造就了一批女性革命先驅(qū)，也喚醒了二萬萬被欺壓的舊社會婦女。在即將到來的辛亥革命風雷中，她們用自己的血肉之驅(qū)書寫了中國女性解放的鴻篇巨制。

喚醒女性的先聲

1898年9月24日，清晨。

上海，桂墅里，經(jīng)正女學堂。

一位早起的女學生，在燈下打開了昨天她用3文錢買來的《女學報》。女學生羨慕地看著這份尚有油墨之香的報紙之上，學校提調(diào)劉可青畫的插圖。尚在幻想自己能成為劉提調(diào)一般的女畫家的這位小姑娘，此刻全然不知年號鑄在她買這份報紙所花三枚銅錢之上的皇帝，這個時候已被囚禁在離她幾千里外的中南海瀛臺。她也不會知道同樣在遙遠的北京菜市口，4天之后會發(fā)生怎樣慘烈的事情。她更不知道，這份報紙上赫然在印的主編之一康同薇，已經(jīng)匆匆逃往更加遙遠的澳門。而這位主編的父親，那位大名鼎鼎的康有為，此刻正在上海吳淞口外的海面上，正隨著想要營救他的英國特使轉(zhuǎn)船倉皇而逃……朝暉已然灑入屋內(nèi)，小姑娘還在仔細讀著這份小小的報紙。而窗外那些改變這個帝國未來的人和事，離這個小姑娘還很遠很遠。

海面的輪船上，正在逃亡途中的康同薇，得知她那才過而立之年的叔叔康廣仁已經(jīng)入獄，只怕是兇多吉少了。為叔叔悲傷之余，她更擔心被通緝的父親如今的安危。那個不讓她裹腳，鼓勵她學日語的父親，到底能不能安然脫險呢？幾個月前，父親晝夜奮筆寫《日本變政考》，光緒帝看完一卷催一卷，這成了父親生平最得意的幾件事情之一。而這件父親的得意之舉，她康同薇可謂功勞最大。早在十多年前，收集日本變法維新資料的父親就為看不懂日本而鼓勵自己去學習日文。那如山的日文資料，正是康同薇一字一字為父親譯出來的。父親如此得意此事，她自然也與有榮焉?？墒钦沃虏ㄗH云詭，不過百日有余，父親就從維新功臣變成了通緝要犯，全家亦不得不亡命天涯。自己與裘毓芳、李惠仙她們開辦的《女學報》才兩月有余，已然閱者上千。還記得印完首期報，看著上面無錫鄉(xiāng)賢、無錫縣中校長陶守恒手書評語“我國女報自此始”時大家的興奮之情，只覺中國婦女覺醒之日不遠。如今自己遠遁異鄉(xiāng)，尚不知此報與女學會還能支撐多久。想到這里，康同薇只有慨嘆。

在那個封建男權堅如磐石的年代，康同薇是女性中少數(shù)的先覺者。身為改良派領袖康有為的女兒，是她的幸運。在開明的父親的教育之下，康同薇不僅免去了裹腳之苦，還接觸了國外的思想。小時候梁啟超就鼓勵她學習日語，從15歲開始康同薇就為父親翻譯日本維新變法的資料。這為日后梁啟超寫下《日本變政考》，打下了深厚的基礎。同時康同薇還翻譯整理了不少日本明治時期思想家的著作，像《動物進化論》、《社會進化論》、《族制進化論》、《宗教進化論》、《社會平權論》、《社會學原理》等，梁啟超在研究這些著作之后，形成了自己的社會進化理論，并以此為據(jù)寫出了《新民說》。

不過康同薇最大的貢獻并不是協(xié)助父親的工作，而是她開創(chuàng)了中國女報的先河。自她始，女性開始積極參與到新聞工作之中。1897年19歲的康同薇來到澳門，成為《知新報》的記者，她也因此成為中國新聞史上第一位女記者。在《知新報》期間，康同薇發(fā)表了《論中國之衰由于士氣不振》、《女學利弊說》等文，倡導女學的興辦。次年她和清末才女裘毓芳、梁啟超的夫人李蕙仙一起創(chuàng)辦了中國第一份女性報紙《女學報》，并擔任主筆之一?！杜畬W報》的誕生，不僅僅是中國女性報刊的濫觴，也是喚醒中國女性自我意識的重要工具。當時的《女學報》宣傳男女平等，施教勸學，提倡興女學，開女智，爭女權，相信科學，強調(diào)勞動，認為辦女學堂是中國婦女解放、國富民強的一個根本問題，并提出了女子要愛國、要參政的主張，宣傳了西方的婚姻自由思想。

可惜戊戌變法失敗后，雖然《女學報》取消了康同薇、李惠仙等改良派人士家屬主筆的名字，可還是沒能擺脫?？拿\。1898年的10月29日，出版了12期的《女學報》被迫?？?。雖然《女學報》?？耍桥詤⑴c新聞活動、啟發(fā)民智之風，卻自此開始。其后如陳擷芬的《女報》、秋瑾的《女子世界》等女報，在內(nèi)容與風格上多受《女學報》之影響。雖然這些女報大多也是旋生即滅，但是這些報紙和為女性發(fā)聲的女報人，卻如燎原的星火，點燃了被封建社會壓抑的女性思想之火光，開始喚醒中國女性的自我意識，引領如秋瑾、徐宗漢、張竹君這樣的女杰積極投身到辛亥革命的洪流之中。

櫻花飄飛的留學勝地

1904年4月，東京。

這個櫻花最燦爛的時節(jié)，上野公園猶如被覆在一片緋紅的輕云之下。一陣風過，千多株櫻花同時落英繽紛、吹花如雪，登時迷醉了滿園如織的游人。在和服的世界里，一群盤著辮子的留學生頗為惹眼，他們興奮地看著這被稱為“花吹雪”的日本勝景，聚在一起議論紛紛。不遠處，一位剃了平頭的濃眉青年冷眼看著自己的同胞，輕哼了一聲。這個剛剛從東京弘文學院畢業(yè)，名叫魯迅的青年，似乎隱隱感到自己打算在9月份去仙臺學醫(yī)的選擇未必正確，“也許國人最需要強健的不是身體而是精神罷”，青年暗自喃喃道。

在這個本應歡快的櫻花之日，有人比冷眼看人的魯迅更為悲憤。在上野公園的另一處，十數(shù)發(fā)炮彈輔以鐵鏈圍成了一圈，拱衛(wèi)著兩個巨大的首錨。不少日本人在這里祈求他們和俄國人的戰(zhàn)爭早日獲勝。三位身著東京士官學校制服的中國青年默然肅立其前，面上滿是羞辱與憤慨之情。

十年前，這兩個鐵錨還裝在朝廷花了兩百多萬兩白銀買回的巨艦鎮(zhèn)遠、靖遠之上。甲午一聲炮響，曾是清朝海軍驕傲的兩艘巨艦，竟成了在櫻花飛舞的上野公園頌揚日本戰(zhàn)功的一堆廢鐵，也刺痛了蔡鍔、蔣百里、張孝準這三位在東京士官學校被稱為“中國士官三杰”的青年。將在這年秋年畢業(yè)的蔡鍔，已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歸國一展他軍事強國的理想。

無心看櫻花的，還有剛剛從香港回到日本繼續(xù)求學的何香凝。在忍痛將出生兩個月的女兒留給家人照顧后，心系身在日本的丈夫廖仲愷和救國大愿的她，拋開私念再赴東京女子師范學校預科繼續(xù)她的學業(yè)。那時的何香凝剛剛結(jié)識孫文不過一年的時間，卻早已為他革命救國的理念而折服。

作為當時婦女意識鮮為覺醒時代中的先覺者，何香凝很小的時候就有了強烈的反叛精神。當年她頂著家庭的壓力堅決不纏足，這在當時的社會中頗為異類，以至于她的富商父親一直擔心她能否嫁得出去。也許是緣分亦或是性格所決定的命運使然，何香凝的外祖父聽到有人大張旗鼓地尋求不纏足的女孩結(jié)婚，便迫不及待地將她嫁了出去。這個尋找不纏足女孩的人，就是廖仲愷。結(jié)婚之后，志趣相投的兩人頗有情趣地將居住的閣樓斗室取名為雙清樓，意為“人月雙清”。其后她又變賣了首飾資助丈夫去以變法成為列強的日本，探尋救國的道路，而她自己也在兩個月后跟隨丈夫的腳步到日本求學。

1903年5月，何香凝在《江蘇》雜志上發(fā)表了《警告我同胞姐妹》一文。文中倡議中國婦女在國家危難的關頭，能覺醒和振作，與男子一起共同擔負起保衛(wèi)國家民族生存的重任。此文也成為中國女權運動萌芽階段的重要發(fā)聲之作。在何香凝看來，命運悲慘的中國婦女不光要喚醒自己的女權意識，還要擔負起國家的興亡重任。

其言如此，其行也如此。在何香凝夫婦結(jié)識孫文之后，他們的寓所成為當時興中會、華興會、光復會組織成員和留學日本的中華精英乃至日后同盟會成員的聚會之所。為了保證這些革命者的安全，何香凝辭退了女傭，自己承擔起接待照顧的職責。除此之外，她還將家里資助留學的匯款用于革命活動，發(fā)動親友為革命籌集費用。

何香凝追隨廖仲愷成為同盟會第一個女會員參加辛亥革命；在抗戰(zhàn)時期裙上題詩羞辱消極抗日的蔣介石；成為中國民主革命先驅(qū)和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創(chuàng)始人之一……

在日本學畫期間，何香凝先是隨端管子川學繪山水、花卉，其后又和田中賴章學畫老虎、獅子。她的畫多以猛虎與寒梅為題，其心性境界可見一斑。

第一女博士的革命傳奇

1919年6月27日，法國巴黎

顧維鈞在桌前昏暗的燈光下靜靜地呆坐著，英俊的臉上滿是無力的憔悴。房間角落里5個月前的《費加羅報》上，他那句折服了英美法三國首腦的話還依稀可見：“既然牧野先生也承認孔子是東方的圣人，那么東方的孔子就如同西方的耶穌，孔子的出生地山東也就如耶路撒冷是東方的圣地。 因此，中國不能放棄山東正如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撤冷一樣！”只是正如已經(jīng)附上灰塵的報紙一樣，再完美的外交辯論也抵不過強國堅船利炮的威懾。不管顧維鈞在和會上多少次把日本代表牧野辨得啞口無言，也無法改變中國將失去山東這一西方列強早已決定了的事實。

此時中國巴黎和會代表團團長、北京政府外交總長陸征祥，正在和巴黎留學生推選的一位女代表爭辯。在女代表的步步逼問之下，陸征祥只能無奈地搪塞。這個有些懦弱的男人當初意氣風發(fā)地從北京帶領代表團出發(fā)的時候，怎么也不會料到本該滿載榮耀而歸的一戰(zhàn)戰(zhàn)勝國代表團團長的位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被火烤得通紅的鐵椅子。更讓他郁悶地是，這個位子不光辭也辭不掉，就連裝病也還是要被北京那邊逼著簽字。突然這位女青年一直用袖子擋住的右手抵住了陸征祥。一個堅硬的物體讓陸征祥出了一身冷汗：“你要簽字，我這支槍可不會放過你?！迸嗄陞柭曊f道，無奈的陸征祥只好連口稱是。

6月28日15點，顧維鈞代表中國代表團宣布不去凡爾賽宮簽字，為中國保留了最后的一絲尊嚴。而那位女青年，則將昨晚袖子中的“槍”——從花園折下的玫瑰枝珍藏了起來。其實對這個叫鄭毓秀的女青年來說，這樣看上去很冒險的事情比起當年她參與的刺殺良弼、袁世凱的幾次行動來說卻是再平常不過了。

與何香凝一樣，鄭毓秀選擇留學的地方也是日本。當時的日本是立志于救國強民的中國人取法變革的首選之地。一則是赴歐美路途遙遠，費用高昂，若非公派、大富大貴之家或是傳教士學校的學生，很少會有人選擇去美國；二則“泰西諸國”與中國非同源同宗，生活方式較難適應；三則日本以皇權之國變法而強，在很多人看來正是最適合中國的良師。

1907年，16歲的鄭毓秀跟隨姐姐東渡日本。在那里她結(jié)識了何香凝，兩個小時候都為不纏腳而抗爭過的女人成為摯友。從何香凝那里，鄭毓秀認識到了要救中國，推翻清朝建立民國是唯一的出路。于是第二年她就在廖仲愷的介紹之下加入了同盟會。介紹鄭毓秀入會的廖仲愷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個才十幾歲的女孩子竟然會是同盟會里少有的激進派革命悍將。

當時由于孫文組織的多次武裝起義均以失敗告終，主張君主立憲的梁啟超在《新民叢報》撰文批判孫文式的革命是：“徒騙人于死，己則安享高樓華屋，不過‘遠距離革命家’而已”?！斑h距離革命家”這6個字不光刺痛了同盟會的成員，也引起海外華人對革命方式的懷疑，甚至影響了他們對革命的資助。

當時還是熱血青年的汪精衛(wèi)決定以血喚醒革命熱情，去刺殺攝政王載灃。在天津的鄭毓秀收到廖仲愷的一封信，讓她全力幫助這次刺殺活動。鄭毓秀以她當時在社交界的人脈，借用一位追求她的歐洲外交官為掩護，將炸彈帶到了準備刺殺載灃弟弟的地點北京前門車站，只是當時汪精衛(wèi)等人沒能找到目標而失敗。

其后鄭毓秀又策劃刺殺時任清朝內(nèi)閣總理大臣的袁世凱，又一次失敗。十幾天后，鄭毓秀又加入了刺殺頑固派頭子良弼的計劃當中。在這次刺殺中，她姐姐的戀人彭家珍犧牲，換來了刺殺良弼的成功。

多次參與刺殺活動，鄭毓秀成了袁世凱要除掉的危險人物之一。為了安全考慮，鄭毓秀赴法國留學，并在1924 年獲得法學博士學位，成為中國第一位女博士。其后她又在上海與丈夫魏道明開辦了律師事務所，成為中國第一個女律師。當年轟動全國的梅蘭芳和孟小冬的離婚案中，鄭毓秀作為孟小冬的辯護律師進行調(diào)解。

1959 年，這位奇女子在美國洛杉磯病逝，結(jié)束了傳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