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圣地石宮寺

在一個涼爽的初夏清晨，我獨自一人，背上背包，坐上通往鄉村的公車，從瓦窯堡沿著美麗的秀延河一路向西，一座拔地而起、突兀孤立、宛若巨鐘倒扣的山峰橫亙在眼前，這就是名聞陜北的鐘山。鐘山是陜北佛教圣地石宮寺的所在地。

下了車，沿著石宮寺大橋向前，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高大的牌坊。牌坊上鐫刻著“開方便門，登歡喜地”、“自漢自唐幾千載相傳勝境，為神為佛億萬年永固黃圖”兩副對聯和“鷲嶺飛來”、“汾川勝境”兩副橫額。在牌坊正面橫額之上同時雕鑿著佛教祖師釋迦牟尼、儒家先圣孔子、道家世尊老子之像，佛祖的慈悲為懷、大徹大悟，孔圣人的聰明睿智、積極入世，老子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東方世界最偉大的三種思想在此碰撞融合，從不同的角度向世人解說宇宙人心的至道。

穿過牌坊，便是宋代修建的山門，山門上矗立著三官樓，三官樓兩層八角，琉璃瓦蓋頂，氣勢崔巍，古樸凝重，雕梁畫棟，十分典雅。

進入寺內，穿過郁郁古柏，沿階而上，很快就到了神秘的萬佛崖前。這里平日里十分冷清，幾乎沒有游人，石窟的門都是鎖著的，佛祖、菩薩們難得見天日，整個寺院空蕩蕩的，只能聽見鳥兒清脆的叫聲，真有點“古寺無人長綠苔，凝眸遙望意徘徊，山擁翠色僧聲寂，門掩黃昏鳥夜哀”（清人楊松題石宮寺）的意味，不過卻更有一種深山古寺的幽靜。

我到的較早，在此看管的人去后山散步還未歸來，我只好獨自在崖前院落稍事等待。此時，我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棵小樹上，這棵樹長得并不高大顯眼，也并非十分翠綠旺盛，但它卻十分特別，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它長得像泡桐又非泡桐，似楸樹又非楸樹，難道是菩提樹？菩提樹與佛祖釋迦牟尼淵源極深，見證了佛祖的誕生、成道和涅槃，是聞佛法而得道的神樹。想到這里，目光不由得又聚焦向那棵小樹。可是菩提樹是一種熱帶樹木，似乎不可能生長在干旱貧瘠的陜北。此時，一曲悠揚的“信天游”遠遠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歌聲高亢雄渾，令人陶醉。一曲聽罷，一位健碩的老大爺從寺院后門而入。聽老大爺講，這竟真的是一棵菩提樹，1990年，它在院內石墻下奇跡般地長了出來，前些年還開出了美麗的黃花。林業工作者能確證它是菩提樹，但是卻無法解釋它的種子是如何來到這里并在此生根發芽的。難道它真是富有靈氣、追隨佛祖而來？

走進萬佛洞，洞門外東壁是英武的關帝像，西壁是慈悲的千手觀音和睿智的孔圣人像。

雖然平日里香客極少，但是虔誠的老大爺堅持每日焚香禮拜，使這里香火不斷，一進大殿，淡淡的香火之氣襲來，清爽之感頓生，仿佛進入了佛國天界。大殿正中是由八根石柱連接窟頂的高大壇基，三世佛端坐壇上，沉靜安詳。每尊佛像左右分別侍立弟子迦葉與阿難。迦葉瘦骨嶙峋，飽經滄桑，將艱難的苦行生涯表現得淋漓盡致。阿難則面相清秀，聰明睿智，天真活潑。壇基兩端各立一菩薩，腳踏蓮臺，頭戴花蔓冠，身披瓔珞寶珠，下著曳地長裙，斜腰倚屈，含睇若笑，亭亭玉立，大有九天下凡之勢，出水芙蓉之貌。尤其是未來佛的左脅侍菩薩，石帶當風，飄搖欲舉，素有“東方維納斯”的美譽。

東壁雕有太子涅槃圖，釋迦牟尼以他覺悟到的人生真諦教化眾生，當他感到大限將至時，便在拘尸那迦城跋提那河畔的婆羅雙樹之間，進行臨終說法，教化眾生，傳遞佛法。“化功已畢，入寂必樂”的釋迦牟尼側身而臥，進入了不生不死的超凡境界，安詳若睡，闔目似瞑，展示出佛教“寂天為樂”的精神境界。那種恬靜、安詳、慰藉、超然，永存在那微陷的神秘的嘴角邊，將佛家修行的最高境界完美展現。

歷經磨礪的羅漢、曼妙綽約的水月觀音以及密密麻麻刻滿了四壁的佛像，姿態神情各不相同。藝術大師們的造像突破了天界神的藩籬，成為人世間美的典型。口含情，目傳神，使人如聞其聲，如臨其境，成為不可多得的稀世佳作。透過這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人們仿佛看到在昏暗的油燈下，藝術大師用心血、汗水、青春和生命雕刻著膜拜的偶像，寄托著美好的理想，也為后人留下這巧奪天工的驚世之作。這些浮雕的顏色歷經千年而光彩依舊，賦予了石造像更加柔美的動態和豐滿的神韻，使它們具有了靈魂，真乃大美之作。

獨自一人在佛殿里不斷繞壇環行，仿佛置身浩瀚而蒼茫的宇宙之間，世間的喧囂全然消散，浮躁的心靈漸漸沉靜。

關于石宮寺的來歷，還有一段傳說。東晉太和年間，司馬皇帝為祈求天下太平，派趙信等5000名石匠在此開鑿石窟，讓石匠們由距鐘山15里外的紅石峁溝的石崖間鑿洞進入。為使石匠們專心雕刻，皇帝命人將生活給養運進石窟之后將洞口封閉，使得石匠們與世隔絕。

不知過了多少春秋，石匠們終年不見天日，渴了，喝的是洞內石縫間流出的泉水，冷了，燃堆挖掘出的煤，誰也不知道洞外的天地變成了什么樣子。一日休息之時，洞內傳來幽幽的哀傷曲謠，勾起大家無限的思鄉之情。趙信領著眾人跪在已雕成的佛像前燒煤為香，燃衣為紙，哭訴心緒，期盼佛祖庇佑，幫他們解除苦難。訴罷，便朦朧入睡，夢中顯現佛祖圣像，告知他們每天到紅石峁溝洞口處向河灘一攔羊娃娃喊問馬蘭花開了沒有？直到攔羊娃娃應道馬蘭花開了之時，便是他們歸鄉之日。趙信興奮至極，夢醒后，便每日派人到洞口向攔羊娃娃喊問。

開始，攔羊娃娃或答沒有，或答不知道。問的次數多了，攔羊娃娃就把此事告訴了善良的老員外。員外告訴攔羊娃娃，再問，就說背山的花開了，陽山的花沒開。一日，攔羊娃娃又來到這里，聽見問話，按照員外的說法回答，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巨響，山崖之間撅開一個洞口，洞里飄出一團青云，無數石匠乘云而去。這時，攔羊娃娃發現洞口之上竟然真的有一棵盛開的馬蘭花。

故事固然誘人，但更令人好奇的是鐘山之下真的有地宮佛殿嗎？當地村民都十分肯定，并說曾經有僧人居住其內，而且在紅石峁溝和石宮寺旁邊確實有相連通的兩個洞口。而石宮寺的具體開鑿年代已無法考證，有據可考的為晉太和年，也正暗合了傳說中的時間。為了驗證此說，曾有考古工作者對此做過調查。只可惜獨自一人未敢進入，希望以后再有機會能一睹地宮真容。

時間過得太快，匆匆看過寺院各處之后已是午后時分，本想從后山沿著佛塔、石崖墓群、十王殿、天王殿、觀音閣等古跡，并和著美景而回。只恨腹中空空，無力攀爬，只好直接從寺門而出，按原路返回。

跨過石橋，回首仰望，此時石宮寺在這斜陽中更顯莊嚴、宏偉、神圣。巍巍佛塔更是氣勢不凡，正如古人所贊：“矗突凌霄，崔嵬接昝，鐘靈毓秀，益壯益固。”

獨自一人，再次坐上了鄉村的公車，向著來時那個紛繁的俗世駛去，似乎這里的一切只是一個美麗的夢，只能留在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