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人類之所以需要大學,更多地是企盼它能創造和提供福蔭整個社會的精神能源,即與人類的終極關懷連在一起的價值情思、對真理的敏感和執著、富有創新的想象力,不斷提升的人生境界……換言之,大學作為人類文化抵御世風卑瑣乃至委頓而高擎起的一面醒世大旗,所以能讓中外學子心之向往,原因正在于大學應比其他組織更關注人的心靈發育與成長。它應是呵護青年的至情至性的搖籃,亦是誘導青年反身體認人生價值的智慧谷,更是砥礪青年獨立踐行精神的圣殿。
“高等教育是優秀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和思想文化創新的重要源泉”,胡錦濤總書記在清華大學百年校慶的講話中,在強調中國大學要大力提升人才培養水平、增強科學研究能力、服務經濟社會發展這3個大學傳統功能的同時,也將大力推進文化傳承創新,進而造就信念執著、品德優良、知識豐富、本領過硬的高素質人才這一命題,擺在了進入21世紀第二個10年的中國大學面前。顯而易見,大學主流文化能否真正實現有效的價值引領,不僅關乎多元文化背景下中華優秀文化歷史的傳承度,而且也同樣反映開放文化環境中大學主流文化自身的創新性。
雖然就歷史軌跡看,崇尚學術、嚴謹求實的文化性,追求理想、終極關懷的教育性,堅持真理、探索未來的時代性,反思批判、博雅御俗的高品位,一直都是大學主流文化的4大特征。然而,真正意義上的大學是沒有圍墻的,每一個時代的社會文化都會對大學文化產生強烈的浸染,所以,大學主流文化與當下具有淺顯化、流變性、娛樂型的社會文化傳播特質之間,一直形成著“東邊日出西邊雨”、此消彼長的傳播格局。尤其是在當下以“微博”的爆發式增長為表征、以“民記生產內容”為特質的新媒體時代,社會文化對大學主流文化的無形影響與嚴峻挑戰就更加鮮明地凸顯在以下3方面:
第一,其認知世界的碎片化,在使文化憑借著作品的視覺沖擊力和感染力充分滿足大眾娛樂消費和直觀感受的同時,也極易誘使人們于習慣之中,用視覺的取向超越思想的力量,因看的直觀體驗將思的意義放逐而將世界去本質化,從而將整個認知過程肢解為一個個毫不關聯的碎片。倘若這種直觀的經驗成為擴大的景觀,那么人類幾千年來養成的不斷反思和警醒的品質,必將被遮住望眼,在現代社會一種偷窺式的“愉快的暴力”中逐漸喪失,進而放棄對社會崇高精神的追求。值得關注的是,思維取向的直觀化已在今天高校中成為一種流行。
第二,其生活世界的淺顯化,在突破了以往高、大、全的英雄敘事,進而勾勒出張大民式的平民生活的同時,也催化了精神文化與日常生活之間界限的消解,高雅文化與通俗文化之間明確分野的消失。快餐式、淺閱讀、隨意性的特征,呈現出一種真實性風格與戲謔式語言的符碼混合。自我心靈的感染式觀照、現實生活的戲謔式寫真,都是極具現實社會文化典型特征的淺顯化表達。文化與生活的融合雖突出了當下的生存空間,但有意無意間,它卻消解了人們對于人生價值和終極意義的追尋,使人們在對現實生活零距離的復制中,從眾于一個個刻意制造的流行。商業化、世俗化的網絡文化傾向,在帶來以文化資源共享而形成的文化民主化的同時,不僅對文化壟斷提出了挑戰,而且也在某種程度上將文化推向低俗的邊緣。值得警惕的是,精神狀態的世俗化已在今天高校中成為一種景觀。
第三,其虛擬世界的國際化,導致了今天的文化及其傳播越來越依賴于人們的各種現實需求,越來越快地具有跨地域、跨民族的思想傳播屬性。以往封閉狀態下以統治階級思想文化話語系統為特征的精英文化,正面臨著被以平民百姓對文化的消費和享樂作為主流形態的大眾文化的包圍,面臨著被國際化語境下各種社會思潮的解構和沖擊。在這種無中心、無權威的思想互動中,觀念的暗示、情緒的感染,可以在相當程度上憑借爆發式增長的“微博”用戶,迅速形成網絡群體聚集效應,因而“微博”業已成為一種新的社會動員力量。因此,它在催生出令人欣慰的公民社會和公民新聞,使更多的權力運行在陽光之下的同時,也因為網絡信源的多樣化、傳者的個性化、受眾的易感性、內容的不確定性,而更易使傳播主體和途徑擺脫“把關人”的規制束縛,形成快速的“漫水式”社會信息擴展與 “龍卷風式”集聚的大眾輿論中心。在社會學家戈夫曼的戲劇理論中,社會是一個舞臺,每個人都在進行自我角色的扮演。由于每個網民既是傳播內容的消費者,同時又是傳播內容的創造者與提供者,因此自我表現的曇花一現或渾水游魚,會經常迷惑人們的眼簾。其間“社會助長”與“群體極化”的兩面性同時并存。值得研究的是,人生選擇的多樣化已在今天高校中成為一種狀態。
毋庸置疑,與曾經在計劃經濟和封閉體制下那種單維度、高控制、直線型、政治化的思想文化傳播形態相比,現在是一個大眾娛樂文化空前活躍和流行的年代,也同樣是一個在全球化語境與多元化觀念的碰撞中,各種意識形態借助各種文化表現方式大流行的年代。今日國力競爭的一個重要組成,就是文化所承載的思想及其傳播的競爭。美國社會學家就曾宣稱:美國流行文化的傳播,是長久以來人們為實現全球統一而作出的一連串努力中最近的一次行動。它代替了羅馬帝國與基督教推行的拉丁語和共產黨推行的馬克思列寧主義。這一毫不掩飾的話語意味著:你或許選擇了一種輕松無害的文化,事實上卻被文化強權無形操控;你獲得了一次貌似文化普世主義的大同體驗,無形中卻淡漠了對于本土文化的深切認同;你消費了別人的信仰,卻有可能失去自己的星空……
所以,基于以上對社會文化傳播特質的幾個現實分析,筆者認為,文化不僅是今天的經濟,而且也是明天的政治。人們世界觀與價值觀的形成,在今天的現實中更多地是從耳濡目染的文化養成中不自覺地被熏陶的。相對于迷亂流變的社會文化而言,現在的問題自然不是“該不該價值引領”,而是“誰去引領”“怎樣引領”。而高校主流文化要能夠真正形成具有統攝力的價值引領,其內在的核心有兩個不可或缺的要素:
具有獨特人格魅力的文化傳播者,是形成價值引領的重要保證
毋庸贅言,不管采取何種方式、何種載體傳播,作為信源的傳播主體—傳播者,都是所有傳播要素中最為關鍵和核心的要素。沒有傳播者自身由堅定的政治信仰、堅實的理論積淀、豐厚的人文底蘊、廣博的人文哲思、精良的職業本領、優良的人格特質所構成的獨特的人格魅力,文化的傳播必然照本宣科,索然無味。再好的思想也難以打動人心,再好的傳播平臺也只是個“作秀”的空間而已。
回溯近代中國大學的校園文化歷史,不能不提到那些引領了所處時代和大學文化的大學校長們。因為在一定意義上,一名好的大學校長,就是一所好的大學。以校長代表的大學管理團隊本身作為大學文化的重要元素,其所倡導的大學文化走向和所創設的文化氛圍,某種意義上決定著一所大學的精神風骨和個性品格,并給身處其中的每一名學子以一生的精神砥礪。無論是被毛澤東稱為“學界泰斗,人世楷模”的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還是為百年清華留下“大師論”“通才教育說”的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從具有博大的人文情懷的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到倡導“獻身社會、獻身人民、獻身事業”的“厚生精神”的金陵女大校長吳貽芳,這些曾經的大學文化的創設者已經用自己獨特的人格魅力,不僅為大學的歷史,而且也為大學主流文化的傳播塑造了最佳的傳播者形象。眾多學子正是在他們的文化影響和價值引領下,選擇了愛國報國的人生之路。
盡管滄海桑田的變遷之下,今天的大學更加走向思想多元和文化開放,學生更多地將信息的獲取和接受指向于朋輩,但學生對于以大學校長為代表的大學文化傳播者的引領,依然存留著巨大的心理期待。在筆者完成的教育部《馬克思主義大眾化傳播方式研究》課題的數據統計中顯示:政治修養高;理論功底扎實,學識淵博;理論聯系實際能力強,具有個人魅力,是學生公認的作為主流文化傳播者必備的3個職業素養。2010年,華中科技大學校長那區區千字的畢業典禮致辭,能獲得全校畢業生的如潮熱評和社會各界的盛贊,也證明了巧妙運用大眾語言、緊密貼近受眾心理、恰當激發受眾角色的流行語境,同樣可以潛移默化地實現倫理道德的價值傳播,也為主流文化傳播者該如何引領提供了現實的佐證。
必須指出:對今天往往以自己主觀感受和直接體驗的情感好惡來決定信息選擇心理的學生來說,校園主流文化價值引領的過程不僅是個體認知參與的過程,而且更是群體情感介入的過程。雖然其核心是價值認同的過程,但首先應是情感認同的過程。甚至在相當程度上,個體情感的好惡親疏直接影響著每個人認知的接受、回避與排斥的程度。我們看到:網絡新媒體平權化語境下迅捷、快速的平等交流,已成為今天大眾擴展到虛擬交往之外的現實交往的思維習慣;后喻文化時代“朋輩文化”的普遍流行,更使得今天的青年格外看重真實與尊重。因此,理論是語法,對理論的解釋和傳播是句式。理論的威力并不在于語法的高深和句式的威嚴,而在于能否通過具體生動形象的詮釋,平等地“化”為大眾感同身受的自己的語言和心態,真實地“化”為大眾耳濡目染的身邊的樣板和范式。當代雷鋒郭明義“微博”的網絡飄紅,只是再次表明:凡是為大眾所推崇的人格魅力、所喜愛的環境氛圍、所感染的事件人物,都會因其參與者情感的充分介入,取得“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完好效果。
因此,對于今天大學的主流文化傳播而言,只有具備人格引領的傳播者,才能有效地履行價值引領的文化使命。進一步說,所有大學主流文化傳播者克服自己的“本領恐慌”,提升自己的人格素養和魅力,是實現主流文化價值引領的重要保證。
具有組織認同基礎的校園文化氛圍,是形成價值引領的重要基礎
鑒于大學自身教育性與文化傳播性的特殊組織功能,鑒于大學師生員工有別于一般社會組織成員的特殊群體特點,大學管理可以說是一種文化的管理。大學管理的文化使命之一,首先是形成組織認同,即通過大學文化氛圍營造所形成的文化整合,使組織成員從最初外在行為的相似,達到最終內在狀態的一致。換言之,大學文化是組織認同的依賴路徑,組織認同是大學文化的基本定位。能否通過卓有成效的大學文化的整體設計與良好建構,把師生員工最初的身份認同轉變為情感認同,并進一步升華為他們對學校教育的生涯認同、價值認同,是一所大學管理水平和管理能力的直接反映,也是大學文化價值在個體身上價值引領的最終實現。
毋庸諱言,在今天任何一個社會組織中,利益關系是成員與組織之間的基本關系,是構成一切其他關系的基礎和條件。組織認同雖然與國家認同、民族認同都屬于社會認同的一種,但其與后者有著原則區別的是:組織認同不是自然形成的,更不是與生俱來的。在能否形成組織認同上,每個成員首先會從自身利益的需要出發,對自己在組織中的活動收益給以理性和充分的比較與評價,并根據評價的結果來決定自己與組織的相互關系,以及由此形成相隨、觀望或相悖的態度和行為。也就是說,組織成員在多大程度上形成組織認同,不僅是基于相互管理契約上的隸屬關系,而且更是建構在彼此利益滿足的心理關系上。流行文化之所以能流行,其基本驅動正是在于對學生心理關系的有效滿足,在于滿足后,學生主動的“組織認同”。
進一步說,學生今天之所以愿意成為一所大學的一員,從每個人更長遠的發展利益看,固然有、但絕不僅僅是基于他們對讀大學所能獲得的經濟利益的直接謀求,更大程度上是因為每個人懷有借助學校平臺、謀求自我發展和獲得自我提升的成功遠景。可以說,他們能否以區別其他個體的獨特性所獲得的榮譽感,以共享內群體其他成員的共同特性所獲得的滿足感,形成對自己所在大學的認同感,主要取決于大學組織本身對于學生的這些心理關系,從自身所擁有的物質性資源、社會性資源和精神性資源上,按照“學校教育,育人為本”的方針,著眼于每個人的發展,提供了怎樣的滿足程度。
從學生的角度看,能否形成組織認同,絕非出于外在壓力的強迫,而始自于他們內在的某種需要傾向得到滿足后,心理的自覺尊崇與行動的自發追隨。這種需要傾向的滿足,絕不僅僅是指經濟利益的分享,同樣包括大學文化的共享,即由這種共享所形成的歸屬感、獲得的榮譽感和產生的價值感。
而從大學主流文化建構者的角度看,認同感會導致組織成員中相互信任感的提升,會加強個體對組織的承諾。組織文化所包含的信念、價值觀、愿景、意義等目標傾向,必然借助于成員認同感的力量,內化為個體校正自己的態度,并使其信念和行為與組織的規范保持一致的自覺。更為重要的是,在良好的大學文化下所形成的組織認同感,會影響個體在組織中的意義形成和意義傳遞。在認同感的長期作用下,組織成員會逐漸形成既不是由正式角色所強調,又不是為規制契約所限定,而是由一系列非正式的個人自愿貢獻行為所體現的“組織公民行為”。組織成員可以在不計組織回饋的前提下,成為組織運行的自覺維護者、組織發展的穩定建設者、組織系統的友好合作者和組織氛圍的積極營造者。這不但使組織的效率提高、成本降低,贏得更大的競爭優勢,也使每個人在與學校的發展中共同實現價值成長。這種潛移默化、潤物無聲的價值引領,難道不是我們所希望的嗎?
(作者系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黨委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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