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影片《公民凱恩》采取了超常規的多重視角設置和具有彈性的不同視角轉換的敘事策略,通過在異敘述者的客觀視點和五位同敘述者的主觀視點之間的轉換,多角度多側面多層次地塑造了充滿爭議的公眾人物凱恩,在二個小時的時間里向觀眾展示了主人公耐人尋味的一生,呈現出凱恩立體、豐厚、復雜的“圓形人物”形象。
[關鍵詞] 多重視角 敘述者 圓形人物
被譽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影片”《公民凱恩》至今仍有著無窮的魅力和巨大的影響力,作為傳統電影與現代電影的分水嶺,《公民凱恩》一直給后來者提供著豐富的靈感和有益的啟示。“現代電影與傳統電影的分野主要是在形式層次上,這包括敘事結構、表現技巧和表達方式三個主要元素。”[1]影片中到處都有創造靈感閃現,在每一個層面——無論是敘事手法還是視聽語言的華彩上都大大突破了電影藝術原來的表現手法。本文擬從影片敘事視角的選擇方面對這部大師的不朽之作進行分析,“大師的標志就是能夠從中只挑選出幾個瞬間,卻借此給我們展示其一生。”[2]探討影片如何運用不同尋常的敘事手法在二個小時的時間里向觀眾展示主人公耐人尋味的一生,呈現“說不盡的凱恩”的經典形象。
一部影片的意義,不僅來自于它所表述的內容和表達的主題,更來自它為此所采取的表述形式和敘事方式。在結構主義敘事學中,根據敘述者與所敘述對象之間的關系可分為異敘述者和同敘述者,異敘述者不是故事中的人物,它敘述的是別人的故事;同敘述者是故事中的人物,它敘述的是自己的或與自己有關的故事。《公民凱恩》采取了超常規的多重視角設置和具有彈性的不同視角轉換的敘事策略,用異敘述者和同敘述者相結合的方式講述了凱恩的一生,多角度多側面多層次地塑造了充滿爭議的公眾人物凱恩。影片以報業巨頭凱恩在臨死前吐出的“玫瑰花蕾”一詞為契機,記者湯普森逐一采訪了凱恩身邊“所有愛過他的人和恨過他的人”,作為影片的縱向結構推動情節在現在時態中發展;而一部有關凱恩的紀錄片和五個被采訪者的閃回則構成了影片的橫向結構。多重敘述人的布局“常能使本文敘述具有一種‘虛虛實實’的張力,一種發散的不確定的敘述指向,從而造成本文意義理解上的多義性與不確定性。”[3]在這樣的敘事方式下,使習慣全知視角和單線封閉敘事結構的觀眾不得不跟隨影片營造的“有意味的形式”探尋凱恩人性中的矛盾及其復雜的內心世界。影片中的異敘述者和同敘述者相互對應映照,在頗具彈性的視角轉換中共同建構了凱恩豐厚、復雜且耐人尋味的形象。
影片以凱恩的去世開場,隨后出現的紀錄片以客觀視角提供了凱恩一生中所經歷的重要事件,包括他興建宮殿、他的政治生涯、他在出版業的成就、他的身世和兩段婚姻、孤獨凄涼的晚年生活等,信息含量非常豐富,其內容都與后面五次閃回段落有著相互對應的關系。值得注意的是,紀錄片中還特別強調凱恩在公眾眼中是一個充滿爭議的矛盾形象:有人說他是共產黨,有人說他是法西斯主義者,而他卻強調自己只是“一個美國人”。作為異敘述者的紀錄片為凱恩形象奠定了基調:凱恩是一個性格矛盾、充滿爭議的人;并提出了諸多懸念:這個留下“玫瑰花蕾”孤獨而終的報業大亨究竟走過了怎樣的人生軌跡?
紀錄片之后,觀眾跟隨記者湯普森共同開始破解“玫瑰花蕾”之謎,采訪了五位凱恩生前最親密的人。在采訪凱恩第二任妻子未果的情況下,湯普森查閱了銀行家撒切爾先生的回憶錄手稿。在這段撒切爾的閃回中,小凱恩舉起了手中玩耍的雪橇砸向監護人撒切爾,但仍舊無法挽回從媽媽身邊被帶走的命運。長大后獲得財產繼承權的凱恩創辦了《問事報》,聲言為窮人聲張正義,在報紙上猛烈攻擊撒切爾;同時,把撒切爾的大部分股權據為己有。在撒切爾眼中,凱恩是一個走運的流氓。
構成同敘述者的五位被采訪者作為凱恩人生故事的參與者和見證人,“它的敘述不僅拉開了讀者與主人公的距離,造成了一定的空白,而且增加了作品的客觀性和層次感。”[4]不同人物對凱恩帶有主觀色彩的回憶碎片從不同角度展現了凱恩的人生經歷和心路歷程,帶給觀眾更為豐富多樣的信息,故事敘述更有彈性,人物塑造也隨著講述人主觀視點的變遷變得立體生動。
通觀整部影片就是由一部紀錄片和五段閃回來完成凱恩性格建構的,通過在異敘述者的客觀視點和五位同敘述者的主觀視點之間的轉換,共同呈現出凱恩立體、豐厚、復雜的“圓形人物”形象。在影片中的六個敘事段落里,被采訪者分別提供了凱恩人生不同階段的生活經歷,從不同側面提供了有關凱恩的信息:撒切爾了解他的童年和青年時代早期,伯恩斯坦了解他的事業,里蘭了解他的私人生活和性格的逐漸演變,蘇珊了解他的中年,雷恩了解他的晚年。最后呈現在觀眾面前的凱恩,仍舊是一個充滿矛盾和爭議的模糊形象:他是一個流氓、一個理想主義者、一個沒有信念的人、一個自私冷酷的人、一個孤獨的人。每個人對凱恩的評價都是片面的,在不同人的眼中凱恩的形象各不相同,甚至完全矛盾;但每個人的說法都有根據,每個人都觸及了凱恩的一個側面。五段閃回之間雖存在重復交叉,卻具有極強的敘事邏輯,只有把這些不同人物的回憶碎片拼湊起來,凱恩形象才能完整立體地呈現。在影片超常規的多重視角設置和具有彈性的不同視角轉換的敘事策略下,觀眾不但了解到一個真實的凱恩,更從中觸摸到他從一個理想主義者變為一個自私冷酷,最后孤獨而終的生命發展軌跡。
直到記者采訪結束,仍然沒有找到凱恩臨終時所說的“玫瑰花蕾”的真實含義。但是影片非常巧妙運用全知視角,使觀眾看到了記者沒有求索到的答案:在影片的結尾,凱恩童年時的雪橇被當作雜物扔在火里焚燒,火焰舔去了雪橇上的灰塵,露出了“玫瑰花蕾”的字樣。原來,“玫瑰花蕾”來自于這個曾被小凱恩用來攻擊撒切爾的玩具。這個童年的玩具在他被迫離開母親的那天被雪掩埋,暗示了凱恩一生的悲劇之源,是凱恩人格形成的重要依據。凱恩的一生都在追求,同時也在失去:為了財富失去了母親的愛,為了辦報失去了第一任妻子的愛,為了權力失去了朋友的友誼,為了欲望失去了第二任妻子蘇珊……母愛、婚姻、友情、愛情紛紛離開了凱恩。“人物真相只有當一個人在壓力之下作出選擇時才能得到揭示——壓力越大,揭示越深,該選擇便越真實地表達了人物的本性。”[5] “玫瑰花蕾”正是象征著凱恩失落的愛,也是人生意義所在。凱恩這個“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的人”,在孤獨離開人世的那一刻,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注釋
[1]奧遜#8226;威爾斯.周傳基等譯.審判——奧遜#8226;威爾斯電影劇本選集#8226;序.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7:6.
[2]羅伯特#8226;麥基.故事——材質、結構、風格和銀幕劇作原理.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1:37.
[3]李顯杰.電影敘事學:理論與實踐.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0:291.
[4]王先霈主編.文學批評原理.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154.
[5]羅伯特#8226;麥基.故事——材質、結構、風格和銀幕劇作原理.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1:118.
作者簡介
孫媛(1973——),遼寧大連人,女,遼寧師范大學影視藝術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