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慶地勢多水,長江和嘉陵江穿市區(qū)而過。有江自然有船,而后便有了碼頭。提到重慶的山水,可能最先想到的是朝天門碼頭和三峽風光。
朝天門碼頭位于嘉陵江、長江交匯處,原題“古渝雄關(guān)”,是兩江樞紐,也是重慶最大的水碼頭。每當初夏仲秋,碧綠的嘉陵江水與褐黃色的長江水激流撞擊,漩渦滾滾,清濁分明,形成“夾馬水”風景,其勢如野馬分鬃,十分壯觀。重慶的水給人的感覺是大江東去般的壯闊,而不是涓涓細流的潺緩。碼頭是公共場所,因為人流眾多就逐漸形成了幫派。幫派講義氣、輕原則,最看重的就是江湖道義。所以在重慶碼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袍哥屋頭從不拉稀擺袋”(當?shù)胤窖?,做事很干脆的意思),袍哥就是碼頭的幫派分子。此外,碼頭險灘多纖夫,船工纖夫們干的是體力活兒,經(jīng)常與浪擊、與船搏,他們的性情自然也張狂豪放;他們多居住在山上,爬坡上坎,便有了如山一般的厚重實在。重慶人開朗豁達,耿直重義氣,重慶的女孩多爽朗率真,這種重慶性格在某種意義上說和重慶山水之城的地理環(huán)境條件、重慶碼頭的文化特色都有重要的聯(lián)系。朝天門碼頭也有著大港應(yīng)有的包容力和迎客心。2005年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曾有一副對聯(lián)“塘沽港笑納萬國風,朝天門喜迎天下客”,把天津和重慶兩大直轄市連起來,連出了共同的文化。重慶人生活在山中,卻一點也不狹隘,反而胸襟開闊、熱情好客,這或許傳承了船工纖夫們助人為樂的精神。
自古以來,重慶境內(nèi)的三峽便以其峻險秀美而聞名于世。早在北魏時期,地理學(xué)家、散文家酈道元在《水經(jīng)注》里就這樣描述:“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絕……”可見三峽之險。然而,也許正是由于險,才有了三峽的美,才吸引著眾多文人墨客前往觀賞。李白寫過“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早發(fā)白帝城》),杜甫寫過“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眾水會涪萬,瞿塘爭一門”(《長江》),孟郊寫過“巴江上峽重復(fù)重,陽臺碧峭十二峰”(《巫山曲》),等等。
而在我看來,三峽更多的是壯美和崇高。壯美是三峽群山的氣勢磅礴、壯闊雄渾,是巫山十二峰的巍峨挺拔、朦朧深遠。壯美給人的審美感受,不像優(yōu)美那樣平和舒暢,而是引發(fā)情感的波蕩,產(chǎn)生豪邁、奮發(fā)的激情。正像作家劉白羽感受三峽之夜一樣:“你從船身微微地蕩漾中感到波濤正在翻滾沸騰,一派特別雄偉的景象?!薄疤炜战显旗F迷蒙,電光閃閃,風聲水聲,不但使人深深體會到‘高江急峽雷霆斗’的赫赫聲勢,而且你覺得你自己和大自然是那樣貼近,就像整個宇宙,都羅列在你的胸前。水天、風霧,渾然融為一體,好像不是一只船,而是你自己在和江流搏擊而前?!薄巴高^閃閃電炬,從驚濤駭浪中尋到一條破浪前進的途徑,這是多么豪邁的生活啊!”(《長江三日》)
崇高是一種更壯麗、遼闊、雄放、渾厚、深邃、圣潔的美的形態(tài)。崇高的自然事物往往有“大”的氣度和特點,或在數(shù)量上無比巨大,或在體積上無限龐大,或在力量上無比驚人。崇高又是變化、對立的集合體,內(nèi)在外在的矛盾激烈沖突著。浩蕩的長江水被瞿塘峽兩岸的群山緊鎖,江面變狹窄,形成水與山崖的沖突激蕩。三峽石壁阻擋江水奔流,江水左沖右突,從而呈現(xiàn)出一派雄偉驚險的壯觀奇景。崇高又是人的一種物我同一的震撼宏偉的感受,崇高的事物是由人來感知的。沒有人的感受,崇高事物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崇高給人的是驚嘆、震撼,是驚恐之中夾以贊嘆。
有了三峽的奇、險、壯麗和崇高,也就有了三峽的纖夫們。纖夫們?yōu)榱苏{(diào)節(jié)用力,統(tǒng)一動作和節(jié)奏,使船只順利前行,便產(chǎn)生了由號工領(lǐng)唱,眾船工幫腔、合唱的號子。長年唱號子,號子的腔型類別便漸漸多起來,不僅具有雄壯激越的音調(diào),又有悅耳抒情的旋律,在三面臨水、一面朝天的環(huán)境中,也給貧苦的船工帶來些許歡樂,解除愁悶,調(diào)節(jié)身心。
宜賓到宜昌1000多公里的長江江段俗稱川江,航道艱險,險灘密布,礁石林立,水流湍急。所以這極具魅力與深意的號子也叫“川江號子”。重慶市和四川東部是川江號子的主要發(fā)源地和傳承地。1987年7月,在法國阿維尼翁藝術(shù)節(jié)組織的“世界大河歌會”上,當川江號子的帶頭人陳幫貴把萬千長江船工用血和汗凝成的嘹亮歌聲灑向舞臺時,世界各地的觀眾和民歌手都驚呆了。2006年5月20日,川江號子經(jīng)國務(wù)院批準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
長江水湍急地奔騰著,也正是這江水造就了爽朗豁達、熱情開放的重慶性格,孕育出了像川江號子這樣雄壯激越又悅耳抒情的音樂化了的、美化了的號令。一條長江始終影響著重慶文化,也引導(dǎo)著重慶文化的延伸和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