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賦

因公出差，我去了巫山和奉節。川江雙璧，雄秀并具，驚鴻一瞥，銘記不忘。

巫山美

巫山城很小，沿江布局，參差。行走其間，輕云薄霧，令人欲仙欲醉。忽而，一聲汽笛響起，空谷跌宕，萬家皆聞。滔滔悠悠之中，雄偉與清秀融合，便到達了一種美妙神秘的境地。

巫山之美在山在水，而山水之美又首推神女峰。朝云暮雨，陽光之下，惚兮恍兮，美不勝收。

翌日清晨，我們雇一條小船，順流疾下，直出峽口。但見山水一片茫蒼，峭崖逶迤，翠峰浴日，幽光晦明，美麗無比。半個小時左右，神女峰已在眼前，停船上岸，躍躍欲登。未留意，瞬息之間，天公色變，風雨驟起。一江迷蒙之中，云山霧海，崖斷峰殘，時隱時現，有跡無蹤。古詩寫巫峽急雨道：“芙蓉三萬朵，飛翠曉蒙蒙，一過隔山雨，橫生眾壑風。蒼龍飛郡北，載電犁巴東。葉葉漁舟去，高堆白浪中。”詩人若非身臨其境是絕對寫不出來的。神女峰登不成，我們干脆停船對岸，隔江欣賞神女仙姿。雨卻漸漸大起來，迷蒙中，看見山坡上有一座航標站，我們便沿著又濕又滑的小路向它走去。趔趄顛簸之中，我猛然又想起兩句巫山詩人的詩句：“鷹嘴啄成三角路，虎牙銜出半邊橋。”對巫峽山道來說，可真是一種形神兼備地生動描摹了。 雨漸漸小了，神女峰極頂立刻就有了明亮的陽光，現出一派“五色并馳，不可殫形，祥而視之，奪人目睛”的瑰麗景象。我騁目凝視，眼前一峰參天，片石獨立，背峙陡崖，飄搖若仙，瓊潔處子，禮敬東方，鬢髻有形，環佩有音，謦欬有息，喑咽有聲。看到這里，我只有慨嘆宋玉的天才了，他筆下“不可圣贊”、“環姿瑋志”的神女，的確是“茂矣美矣，諸好備矣，盛矣麗矣，難測究矣。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的美之極啊。

風雨漸停，我們與航標站年輕人告別。他卻突然說道：“你們不去看看大炮？”什么大炮？我們齊吃一驚。他說：“那是打日本鬼子的東西，當年，這兒是入川的大門，小鬼子數次進犯，損兵折將，最終也沒能闖過去，山下的江底還有兩艘被打沉的鬼子兵船呢。”一聽此言，我們立刻振奮起來，經他指點很快找到了炮臺。草叢中果然躺有兩根炮筒，1丈長短，又光又平，幾十年過去，竟然沒有絲毫銹跡，工藝之精湛令人叫絕。我撫摸著長長的炮筒，遙想它們直指日艦咆哮怒吼的雄姿，心潮一時波濤翻卷。天地無言，大江作證，這兩門大炮就是壯美巫山的真正代表。

奉節雄

夔門三峽險，奉節天下雄。

當客輪終于擠進了參天的夔門，古城已是萬家燈火，此時的白帝廟早已沒入濃墨似的夜海，進入歷史的舊夢之中了。我倚欄而立，默默凝視著眼前那燈光繁如星光的山城，很有些濤聲依舊的感懷。千百年的時光瞬間濃縮，公孫述和劉玄德一齊走到了我的眼前。

西漢末年，天下大亂，群雄并立，蜀郡太守公孫述乘機而動，立足夔門，沿山筑城，號為白帝，雄心勃勃踏上了由割據走向立國之路。可惜的是，他目光短淺，志大才疏，滿足一隅之尊，荒廢千秋大業。所以，當公元36年劉秀率兵打來之時，“樹倒猢猻散”，公孫述一敗再敗，終于身首異處于自己的金鑾寶殿之上，留下了一段千古遺恨。

然而，200年之后，同是起于草莽的劉玄德就表現出了卓爾不同的英雄氣概。作為蜀漢政權的開創者，他重信義、崇道德、仰賢才、求民心，直到臨終還叮囑兒子“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要求他們對諸葛丞相“以父事之”，還對諸葛亮說：“君才十倍于曹丕……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諄諄精誠，天人可鑒。劉備蕩平宇內、一統四海的志向徹底沖決了家天下的界限。歷史選擇英雄的根本標準就在于對人類貢獻的大小，千百年來，人們在白帝城中的白帝廟紀念著戰敗托孤的劉玄德，就是永恒的鐵證。

我下船登岸，拾級而上，迎面就是奉節高大的城門。突然，接船的朋友對我說，你看，上面就是當年懸掛彭松濤頭顱的地方。”我心中一震，立刻熱血沸騰，我想到了江姐，想到了千千萬萬為新中國英勇獻身的英雄。

我站定腳步，回身遠望，夜空如水，星光似海，高大的客輪正緩緩離岸，繼續完成它溯江入川的航程。逆水之舟，不進則退，在歷史的洪流中，奉節不愧為三峽之門、砥柱中流，從不言退，也從來也沒有停止過前進的腳步。

因為，古城魂魄之中富有眾多民族英雄的壯志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