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與姻緣無涉

古詩文造詣深厚的國學教授孫傳瑗視女兒孫韻君如掌上明珠，自謂“平生愛女勝愛男”。1929年，孫韻君畢業于安徽省第一女中，投考南京中央大學文學院，未果，遂至中大藝術系旁聽。孫韻君藝術感覺非常好，用筆堅實厚重，造型準確傳神，第一次交上來的畫作，就讓徐悲鴻大為吃驚。自1930年2月開始，清麗秀美的孫韻君便成了徐悲鴻的女弟子，與此同時也就漸漸變成了徐憐惜愛慕的對象。在徐的畫室里，她迷戀徐的畫作的同時，還給徐當了模特，坐在窗邊，丹青色旗袍上灑滿了和煦的陽光……

這時的徐與蔣碧薇結婚多年，正處于感情疲倦期，獨自在校，遠離家人，朋友又少，孫韻君在其畫室之際，彼此間便經常傾訴與聆聽。鐘情于藝術的孫韻君特別欽佩徐悲鴻這樣的見解：“我們的藝術，最重要的就是以‘真’為貴。什么是‘真’？‘真’就是生活中的美。藝術創作最難的，就是一個‘真’字。求‘真’難，不‘真’易。打個比喻，我們畫人難，畫思就容易多了。”

徐悲鴻為孫韻君更名為孫多慈，徐悲而孫慈，合而為“大慈大悲”。徐對孫的評語是：“慈學畫三月，智慧絕倫，敏妙之才，吾所罕見。”由此推斷，徐對孫的感情，是由愛“才”迅速發展到愛“情”的。

1933年1月，徐遠赴歐洲舉辦巡回畫展，長達一年半的分別，讓二人在書信中傾盡相思。徐歸國之后，帶幾十個學生去天目山寫生，孫多慈也在內。此時兩人已無法控抑相互間的感情，寫生途中，在僻靜的山石背后，他吻了她。蔣碧薇很快聞知了此事，她沖進徐的畫室，三兩把撕了孫多慈的肖像，怒不可遏地要找孫多慈算賬。徐悲鴻不知自己該怎么辦。受到莫大傷害的孫多慈倉促地逃離了學校，回到安慶女中任教。在一幅畫上，徐悲鴻寫下了一首詩：

急雨狂風勢不盡，放舟棄棹遷亭陰。

剝蓮認識心中苦，獨自沉沉味苦心。

1938年3月，為躲避戰亂，孫多慈隨家人輾轉到長沙，在這里又見到三年未見的徐悲鴻。烽火亂世中，孫多慈雙淚長流。

在岳麓書院外的古山亭上，孫多慈訴說了有人為她和許紹棣做媒之事，并說她已與許通信，也接受了許從浙南托人帶來的一筆錢。她也承認自己并非是喜歡這個男人。下一步該怎么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浙江臨海人許紹棣生于1900年，夫人1936年病故，許在1928年后擔任過數年國民黨浙江省黨部執行委員兼宣傳部長，曾為黨國之一方政要。徐悲鴻提醒孫多慈：“這個人我當年在上海見過，人并不很討嫌，在北伐戰爭中還立過功，有些文人的風度。不過，他因在民國十七年行文通緝過魯迅先生而為世人所垢病。你沒有讀過魯迅、曹聚仁、郭沫若等人批判他的雜文與時評嗎？”徐欲用這樣的方式挽留自己的心上人，孫卻搖頭苦笑：“你是知道的，我對政治斗爭一向不感興趣，我醉心的是美術，是色彩，是形象與意境……”孫多慈的話明顯是有自己的傾向。

徐覺得是自己與蔣碧薇相持不下傷害著孫多慈，1938年7月31日在報紙上鄭重登出啟事，聲明與蔣碧薇脫離關系。事后，托好友沈宜甲帶著登有鄭重聲明的報紙去孫家拜訪，委婉地提及她與孫多慈的關系。不料想孫傳瑗聽后臉色大變，一口回絕：“徐先生和我女兒是師生，要想打破這層關系，我是決不許可的。”

孫多慈性情溫和，對父母百依百順，況且也想擺脫社會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師生戀”的無形壓力，便于1940年披上婚紗，與比她年長12歲的許紹棣結了婚。徐悲鴻聽到了這個結局，在致舒新城的信中哀嘆：

慈之問題，只好從此了結（彼實在困難，我了解之至）。早識浮生若夢而難自醒，彼則失眠，故能常醒。弟有感而為詩：虎穴往往無虎子，坐看春盡花落時。平生幾次夢中夢，魂定神清方自知……此則緣盡之明證矣！也好。

1953年，在臺灣的中山堂看畫展，孫多慈突然遇上了蔣碧薇。沒想到，蔣這次帶給她的竟是徐悲鴻在北京病逝的消息。五雷轟頂，孫多慈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清醒過來后，她決定為徐悲鴻戴孝三年。其夫許紹棣覺得自己沒必要與一個死去的人爭風吃醋而影響本來就不怎么樣的夫妻關系，便點頭允許。

三年里，孫多慈素服素食，鮮有歡顏，在無限遺憾中回憶著當年的美好歲月。

1965年，孫多慈病故。1980年，許紹棣病死，與孫多慈的骨灰合葬于臺灣陽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