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桂林

桂林像一滴清澈的水，悄悄地伏于我的心底，浸潤得讓我心痛……

航班在夜暮中把我?guī)У搅斯鹆帧Ｂ哪钕朐谕蝗婚g變?yōu)榱爽F(xiàn)實，讓我有些猝不及防，雖然我曾一次次告訴自己，這是去桂林，去夢中的地方，但迷幻如夢的感覺還是纏裹著我。下了飛機，思緒還是迷亂著，直至清涼的雨滴敲打著我的腦門，我才恍然了，才清楚地告訴自己，我到了桂林。

對桂林的情思清潤極了。“桂林山水甲天下”， 靈秀的山山水水、聰惠美麗的劉三姐，這是一個多么水氣生香的地方啊！一出機場大廳，這種感覺便得到印證——迎接我們的是淅瀝的小雨。北方已是寒冬了，自己生活的城市，早已在冬的臂彎里懶懶地蜷著，等一場場雪。而在桂林，是紛亂細碎的雨，撲飛過來，撲向我的頭發(fā)、我的臉龐……在冬天，遇上一場溫潤的雨，這是多大的驚喜！仰著頭，迎著雨，匆匆上車，把水汽也帶上了車，感覺心情也潤潤的。坐定后飛散目光，瞥見一些豐茂的植物在馬路邊靜靜而立，這是南國的樹，茂盛極了，讓人心生喜歡。車開了，雨斑斑于車玻璃上，車窗迷離，我搜尋的目光無法企及，暈暈的光閃閃爍爍，讓我覺著如一個暖暖的夢。入住酒店，放下行李，便與同行的好友一起急急出門，一頭頂進細雨霏霏的夜桂林。

煙雨江南。不在雨中走走江南的街道，怎算到了江南。而此時細小飄乎的雨，又好像專為我而飄，好讓我好好感受。空氣濕濕的，賓館門口，一株株巨大的桂樹被細雨罩著。每年的8月，桂花的香味肯定會浸裹這兒的一切。我湊近，使勁吸吸，想嗅一下季節(jié)遺留下的一縷香，但卻吸了一鼻子的甜，是雨水和滋潤樹葉混和的甜。桂樹枝葉青翠，雨灑上去，卻被千百枚葉子接著滴落。我鉆到樹下，不是為了避雨，是為了聽雨，純粹是把它當一柄傘，一柄江南的油紙傘，讓雨落于傘面，濺起一朵朵水花，雨便裹了我的全身，舒適如波，在我心里層層涌著，終于把我全身淹沒了……不由想起了“高樓一夜聽春雨，小巷明朝賣杏花”這句詩，這是怎樣奇妙的感覺。桂林啊，你是一壺濃濃的酒嗎？一瞬間就讓我醉了，醉得一跤跌倒，跌入了深深的詩意中……

而后幾天，當我穿行在桂林城中，蕩舟漓江之上時，我讀出了桂林的韻味：輕柔婉約，是一池田田的水、一葉纖纖的葦、一只水痕斑斑的船、一只知暖的鴨；是石板路延伸于幽幽的深深小巷，冷不丁伸出一個水波細涌的碼頭橫陳的竹排；是南方少女一紙雨傘悵然而過的一座小橋；是一只只鸕鶿和著號令潛入水底叼起一只大魚身披蓑衣的漁人……這些意象，韌韌綿綿地拉扯著我的神經(jīng)，隨時信手一拈，就是一幅讓人心馳神迷的畫。

這么漫無目的地走著，街道對面一座山撲入眼簾。桂林城里，一座座山，如樹生長在街道邊，突兀凌凌著，這是與北方截然不同的景致。北方的山是寬闊的，山總是在城市之外，遙遙的，而桂林卻是山在城中，并且，山就那么底氣十足而又資格橫顯地“坐”在這兒，你看著怪，卻又耐何不得。山水桂林，水繞于城中，山生于城中，是必然的了。這兒的山都是一座座獨獨的，不相連，不拖泥帶水，一座就是一座，就那么直直地插入云霄。

這么多的山，這么多的樹，生長在城里，太陽下，蔭翳鋪地，雨天，綠色婆娑，涼風徐疾，把一縷縷花草混和的香味或濃或淡地吹進你的鼻子里，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街道靜謐，瀝瀝的雨，使其愈靜了。行人少，街燈朦朧，很少有車輛駛過，之后便是大段大段的靜，靜得像一只青花瓷，把時光的腳步斂了，小心地立著。一兩處小吃攤點，燈光點點，霧氣蒸騰，香氣一溜溜地過來。舒適、閑散、恬然。我恍覺，這不是一座城市，應(yīng)該是一個夢，寧靜、清澈的夢。燥動已讓多少人心中的江南小城一一消失，而桂林，如一個素面女子，一襲清秀地站在這兒。這兒的夜，這么清純而又晶瑩透明——一天里來來往往的人，那么多的氣息，竟被漓江過濾了，被桂林的風吹散了，于是，雜鬧都沒留下，桂林還是一個沒出閣的女子，眨巴著眼睛看著我。這真是奇跡啊！心里砰然一動，住下來，一天里隨手舀一缽漓江的水，煮一杯沸茶，和三兩好友細啜著；或者釣一尾漓江的魚，烹了，就二兩小酒，哼沒調(diào)的曲子；或者看一位漓江女子，在朝陽里，邁著細碎的步子走上一排竹筏，丟過來一句山歌，讓我細細品味……慢下來，悠然下來，是多么幸福啊！三日五日，七天八天的，做什么都行，這么平平和和的，看一枚桂樹葉子靜靜地呼吸雨氣也行，看陽光在桂林升升落落也行……心平氣靜地徜徉于這清清的夜色里，任雨摸著我的頭、我的臉，我盡情地四望著，盡情地釋放我的情思。

雨小了，小得沒有了，間或有一點雨滴羞羞地飄過來，駐在我的臉上。雨淋濕了桂林，桂林的夜清清潤潤的，似一眼深深的井。在小攤點旁吃了碗炒米粉，喝了點“三花酒”，很香很醇。懶散地回到賓館，一頭扎進了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