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枕具設計文化探微

［摘要］枕具是與人類生活密切相關的日常用品，也與人類文明史相生相伴，中國傳統社會獨特的造物觀促生了枕具文化的獨特魅力。本文通過剖析枕具設計文化個案，借以管窺古代先民造物設計和文化生成之間的關聯，以期對我們理解傳統工藝設計觀念有所啟益。

［關鍵詞］枕具文化；枕具設計；民俗文化

［中圖分類號］G1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1）010-0061-02

一、 枕具的歷史淵源

現代生理學研究表明，人類在長期的直立狀態中，使脊柱呈現“S”形而達到人體最舒適的程度。而當人進入睡眠狀態時，為了使這種舒適狀態得以保持，必須墊高頸部，這種生活方式的現實需求促使了枕頭的產生。

枕頭的起源已不可考。從文獻記載來看，《詩經》中有“寤寐無為，輾轉伏枕”的記載，漢代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說：“枕，臥所薦首者。”由此得知，枕具與人類生活密切相關。據《大汶口新石器時代人骨研究報告》分析，大多先民的腦顱骨都有輕微變形的情況，這應該也與使用硬質枕具有關。因此，原始意義上的枕頭可能出現于古人類的穴居時期，那時先民們已經開始用草捆或石頭墊高頭部而眠，只不過可能沒有人為加工的規則形態。盡管如此，枕頭的形制定型仍然很早，據考古發現，最晚在戰國時期就已出現了和近代枕頭極為相似的竹枕。

枕具在中國人的造物過程中呈現出多樣的設計觀念和多元的文化狀態。從實用功能來看，枕頭的基本形制變化不大，但幾千年來，傳統社會給枕頭所附加的文化意味卻隨著歷史的流變而加深，形式也更加多樣。其造型設計和工藝種類就更為豐富多彩，形成了源遠流長的枕具文化特征。枕具的發展演變與各種材料息息相關。大致來說，枕頭可以分為硬質和軟質兩大類。硬質枕頭包括石枕、陶枕、玉枕、木枕、竹枕、瓷枕、漆枕、磚枕、金屬枕等；軟質包括草編枕、綢布枕等。

二、枕具的造型特征

（一）幾何類造型

幾何類造型是枕頭中最為常見的類型，在不同材質的枕具中都有出現，其特點是便于加工、能節約人事物力。幾何類造型中也有不同的類型變化，如圓柱形枕、方柱形枕、扁形方枕、元寶形枕、盒形枕等，人們可以根據不同的材料對其進行不同的裝飾，使其趨于美觀，并產生多樣化的視覺效果。尤其是紡織類軟枕，其裝飾手段和圖案、色彩的多樣化，使軟枕的裝飾設計藏納了民眾豐富的造物智慧。

（二）仿生類造型

仿生類造型枕具制作難度較大，會受到材質的局限和影響，但在陶瓷枕、金屬枕和紡織類軟枕中依然較為多見，仿生的對象主要分為動物和人物兩類。如宋代瓷枕中的孩兒枕，以及今天仍然流傳在甘肅、陜西、山西、山東等區域的虎枕等動物造型。仿生型造型設計在紡織類的軟枕中最為多見，虎、獅、雞、豬、龜、魚、蛙等造型的枕具極為常見。布枕是一種間接性的雕塑藝術，布面的處理、預先造型的剪裁以及填充物的飽滿程度與立體造型的效果有著緊密的關聯。布枕的制作手法較為復雜，其表面的裝飾物要運用貼、拼、繡、綴、縫等多種工藝手法來體現，鮮亮的色彩、突出的造型是引發人們視覺沖擊和豐富想象所不可缺少的因素。在材料的使用上和枕套與枕巾相類似，根據需要有時還會配上其他裝飾部件。人們在仿生形枕具中傾注了極大的熱情，使其更加具有藝術氣質和想象力，仿生形枕具往往兼具功能與審美的雙重屬性，其造型設計中的精神性元素成為民俗文化最主要的載體，對于中國枕具文化的形成與傳承具有重要作用。

（三）組合類造型

組合類造型枕具是指為了調和仿生造型和幾何類造型在功能與審美上的關系，使其更趨合理化而進行的組合設計。常見的有花形枕、建筑形枕、人物形枕以及動物形枕等。在裝飾枕具的同時，人們更加注重精神生活中的祈愿心理，具有了一定的文化精神內涵。這些枕具大多將枕面處理成適于頭部著放的幾何形狀，而將枕體或兩端設計成仿生類造型，并通過對形體比例的簡化設計，協調枕具的整體效果，使之趨于合理美觀。

三、 枕具的民俗文化特征

（一）實用休寢

作為枕具，其首要功能就是實用，以促進人們的睡眠。所以，枕具寬度、高度和長度的設計，材質的選用，都與人的睡眠質量密切相關。不同地區、不同季節、不同年齡、不同身份的人對于枕頭的選用也不一樣，這些因素都促進了枕具設計的需求與發展。在軟枕中，有一種耳枕值得注意，耳枕多是為低齡兒童制作的一種睡眠用具。一般厚5～8厘米，具體厚度據小兒年齡而定，所以，耳枕的體積都較小。枕面中央有一孔洞，被稱為“氣眼”。從實用的角度來講，這個孔洞卻有著科學上的意義。按照人體的睡眠習慣，一般有仰臥和側睡兩種。側睡時，小孩的耳朵則可以放進“氣眼”里，以不受壓迫，保持穴位的通暢，有利于孩子的健康。仰睡時，小孩的后腦勺則可以置于“氣眼”處，對其后腦的發育頗有好處。耳枕這一古老的傳統布藝用品，不僅凝聚著深厚的民間文化，而且還具有符合人體工學與醫療衛生的科學智慧。

（二）祛病祝福

作為每天的相伴之物，人類自然對枕具有著特殊的感情和文化心理。從實用的角度來講，枕頭對于人的睡眠具有重要作用。出于科學養生的原理，人們往往在枕體內填充蠶沙、茶葉、菊花或側柏等物，更有講究的人家會填入白芷、丁香、艾葉和蒲黃等中草藥，以達到除穢辟邪、通絡活血的目的。除此之外，在文化心理上人們也賦予枕頭避災納福的功用。例如好多地方流行的虎枕，人們相信虎的神力可以抵擋無常的厄運與災禍，尤其崇信虎對兒童的保護力量，虎鞋、虎帽、虎枕以及放在枕邊的虎形布偶，都是長輩們對孩子最真切的祝福。虎枕是孩童的保護神，也是長輩們愛心的體現，以祝愿孩子能夠像虎一樣強健敏捷、茁壯成長，也體現了中國民間枕具設計的重要文化觀念。

（三）禮儀玩賞

《禮儀#8226;既夕禮》記載：“居倚廬寢苫枕塊。”賈公彥疏：“孝子寢臥之時，寢于苫以塊枕頭，必寢苫者，哀親之在草；枕塊者，哀親之在土云。”孝子通過枕土塊來表達對于亡親的思念與哀痛之情。在陜西關中地區，小孩子的枕頭與玩具往往合二為一，區分并不清楚。稱為“虎枕”、“雞枕”等的枕具，其實也就是玩具，只不過這種玩具并非只有單純的玩耍功能，而是玩賞與祈愿心理并重。這些枕具以虎、獅、雞、豬、龜等動物造型為主，這樣的兼具雙重功用的枕具既美觀又耐用，在北方民間有著濃厚的文化消費心理。

（四）婚配祈愿

據《唐#8226;五行志》記載：“韋后姊七姨嫁將軍馮太和，為豹頭枕以避邪，白澤枕以避魅，伏熊枕以宜男，亦服妖也。”說明枕具在婚嫁中的文化功能。陜西千陽當地風俗中，蛙枕還是男女之間的定情信物。男方托媒到女方提親后，如果女方應允，便要繡一副蛙形耳枕作為定情之物。在河南至甘肅的仰韶文化地帶，蛙崇拜有著深厚的歷史蘊味，在眾多的仰韶文化遺址中，都發現了繪有蛙形紋飾的彩陶。蛙類所具有的強盛繁衍能力，因此也成為古先民們頂禮膜拜的對象，他們把鼓腹的蟾蜍視為和孕婦的一種暗合，相信那是孕育生命的一種靈物。于是，人們在陶器上描繪表示受孕子宮的蛙形圖式，以此來祈求部族成員能夠抵御災難、人丁興旺。據生殖文化研究專家考證，遠古人類認為女陰的外形與雙魚的組合極為相似，又因魚類腹內多子，便使先民們產生了將魚作為女性生殖器官象征物加以崇拜的心理。又因為“魚”與“余”諧音而蘊藏吉祥寓意，民間更是將魚作為祈福祝愿的精神符號加以描繪，所以，魚的形象在民間美術中有著不同場合的多層含義。魚枕象征合家安泰、子孫滿堂、連年富裕之意，雙魚耳枕主要送給新婚的夫婦以表達人生的美好祝福。

（五）喪葬佑安

《周禮》中有記：“王府……大喪共含玉，復衣裳，角枕……”這里所說的角枕即為尸枕，為殉葬的明器。現在的陜西關中地區，仍有兒女為死者制作雞枕的傳統，以作引魂護衛之用。雞文化歷經千年的沉淀，早已在民眾生活的意識形態中扎下了根。司晨之雞，不叫則已，一鳴則天下皆白。它報曉、報時、報警，不僅和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勞作方式息息相關，而且成為降魔伏怪、保佑平安的保護神。死者要穿戴整齊，枕著雞枕下葬，據說這樣可以保證靈魂的安寧。

（六）鎮宅辟邪

枕具中的獸形枕，往往造型威武、氣宇軒昂，多為降妖祛災、鎮宅辟邪之用。陳萬里先生所編的《陶枕》一書中，有一件“張家造”橢圓形獅紋枕，其上方裝飾有“鎮宅大吉”四字，可以作為鎮宅辟邪功用的佐證。

（七）輔助醫療

中國枕具中有便于攜帶、體積較小的枕具，用來為病者按脈和緩休，稱之為腕枕和袖枕，個別還有立足枕等形制。

中國枕具的發展歷程所包含的不僅僅是造物設計的物化智慧，也是中國文化衍生的過程，此中展現了中國人審視萬物的獨特視角。回望傳統，領略智慧，以當代人的生活需要為出發點，適當解讀傳統社會的文化基因，而不是在傳統面前扮演刻舟求劍的角色，這是當代設計人員需要持有的一種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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