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似有定數,于再興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注定要碰上烏有縣長。要不,鄉政府那么多人,怎么偏偏他攤上個沒電的手電筒呢?
那天,鄉政府所有機關人員都在,站在小樓前聽候安排,下村疏散地勢低洼處的群眾。鄉長站在臺階上,慷慨激昂,作戰前動員。于再興隨意打開了手電筒,燈光微弱,幾近于無,黃蒙蒙的,現出一種病態的有氣無力,還有幾個黑色的斑點。
糟糕,電池沒電了!于再興悄悄離開政府大院,去買電池。政府對面就有小賣部,來去不過三五分鐘,沒必要扯旗放炮請假。
于再興拐過街角不遠,碰上了烏有縣長的越野吉普。烏有縣長說,你不是鄉政府的于再興嗎?于再興說是,我是于再興。于是,于再興成了烏有縣長的同謀。
橫亙在下游的那座堤壩是50年代初修建的,數十年地貌、地形的變遷,堤壩早已失去了存在的價值,正是由于這座堤壩,阻礙了正常行洪,一遇大雨,子虛縣便成為一片澤國。可堤壩是省屬水利設施,沒人敢動它一根毫毛。
本來,烏有縣長要親自偷偷炸掉這座堤壩,炸藥雷管就在后備箱里放著。烏有縣長說,于再興,如果我被捕了,被判刑了,你能常去看看我母親嗎?老人家80多了,受不了這個。烏有縣長說時,淚水嘩一聲下來,打得引擎蓋叭叭響。于再興想,烏縣長這是為了誰?為了咱老百姓,這樣的好縣長,咋能讓他去擔這份風險呢?
于再興說,烏縣長,讓我去吧,我去炸壩。烏有縣長緊緊抓住于再興的手,使勁搖晃幾下,把炸藥雷管交給了于再興。烏有縣長說,我強調三點:第一,我先替全縣60萬鄉親謝謝你;第二,你我必須守口如瓶,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第三,事成之后,我想法給你弄個副科。咱倆起誓!
于再興對著閃電起了誓。烏有縣長也起了誓。
于再興乘著夜暗把堤壩炸了,洪水一泄而下,8個鄉鎮轉危為安。
洪水過后,鄉里召開慶功會,表彰一批抗洪有功人員。同時宣布于再興的處分決定:在疏散群眾的危急關頭,于再興臨陣脫逃,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處分。于再興說,鄉長,你不能給我處分,我沒有臨陣脫逃。那么,鄉長說,大家下村時你到哪里去了?于再興說,我不能說,我非但不是臨陣脫逃,而且對抗洪有功。鄉長笑了,說,你有功?大家都聽聽,老于說他對抗洪有功!一屋人都笑了起來。于再興說,不信?你問烏有縣長,看這個處分我該不該背。鄉長見于再興說得煞有介事,把電話要到烏有縣長手機上,說了于再興的事。烏有縣長反問:于再興?哪個于再興?我不認識。烏有縣長的手機功能不錯,一邊的于再興聽得一清二楚。
當天下午,于再興搭車去了縣城,要烏有縣長給他寫張條子,證明他不是臨陣脫逃,讓鄉里撤銷他的處分。烏有縣長十分客氣,他說,老于啊,你好好想想,這個條子我能寫嗎?咱們倆有約定,要守口如瓶的,男人說話吐地成釘啊。再說,炸壩可是大事,判個三年五載的,我對得起你嗎?于再興想想也是,就說,算了,算了,這個黑鍋我背了!
轉天,市里召開表彰會,鑒于子虛縣洪災中未損一兵一卒,受到市政府嘉獎。市長說,子虛縣要把那個堤壩作為思想不解放的例證,明明是個有害無益的東西,為什么一直留著?烏有縣長說,本來我不敢說這事,那座堤壩不是自己垮的,是我讓鄉干部于再興炸掉的。
于再興成了英雄,處分自然要撤銷,烏有縣長帶著鄉中師生,敲鑼打鼓給于再興送錦旗。烏有縣長說,老于啊,多虧你炸掉了堤壩呀,要不,咱縣損失大了去了。于再興說,炸壩?我怎么不知道這回事?烏有縣長說,老于,你這是怎么啦?把那天的事忘了?這才幾天呀,不至于吧?于再興說,我是和一個男人有過約定,我對那個男人說,一輩子要守口如瓶的。于功,于過,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