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正在消失的古城———荊州(下)

荊州，周時天下九州之一，楚國故都所在地，三國時劉表駐扎地，明代遼王藩屬地。歷經幾千載，古城內各時代遺跡俯拾皆是，一處處深幽的街巷，伴隨著一段段遙遠的故事，新浪微博上一位生活在荊州的民間考古愛好者@天堂電影院跑片員，自發地開始了他名為“消失的古城”的探訪中，穿越回千年風塵的迷茫，展現給我們一個更深刻的古城。

正在消失的古城——荊州（下）中天堂電影院跑片員陪你走過阡陌小巷，下篇他將帶你尋訪有歷史的老房子。建筑是一個城市凝固的歷史，在荊州這座滿溢了記憶的城市里，建筑遺產雖數量眾多但缺乏有效的保護，在建設新城的沖動下，全國各地的城市變得“千人一面”，這些承載了歷史的老建筑正是一個城市區別于他鄉的辨識度所在，我們應該去善待她們，使古城不至于消失殆盡。

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16、這是現在所能見到的最早的沙市萬壽寶塔的照片，攝于清朝末年，作者是一位美國攝影師，那時萬壽寶塔尚未深陷江堤，七層八面傲立江邊，周圍的建筑是觀音寺，建國后被拆，觀音磯由此得名，現在觀音磯頭有碑自封為“天下第一磯”。萬壽寶塔算是荊州最早的獻禮工程，為明朝分封于荊州的遼王朱憲節奉母親毛太妃之命給嘉靖皇帝祈壽而建。萬壽寶塔純磚石結構，歷經戰火洗禮保存至今，最近的一次是1967年向陽紗廠武斗之戰，幾門迫擊炮對著萬壽塔狂轟濫炸，不能動其分毫。萬壽塔內外共有漢白玉佛像96座，一層供一尊蓮花坐佛像。螺旋式石階可拾級而上，每層塔都有四扇門可憑欄遠眺，東望江水滔滔，西看古城余暉，江堤一覽無余，戰略位置特殊。

17、寶塔下萬壽公園的碑林里刻著南宋詩人陸游的詩《沙頭》，陸游在經歷了事業愛情的雙重坎坷后重被啟用，從杭州去四川做夔州通判時路過沙市而作，他已不復年少的意氣風發，詩中充溢著揮別故鄉的離愁和對前路未知的隱憂。

18、鐵女寺，位于荊州城三義街的一條小巷內，始建于唐太宗貞觀年間，經歷了多次戰火損毀及重修，如今香火依然旺盛。后殿內的三尊大佛頗有來頭，據廟祝介紹，這三尊鐵鑄佛像本供奉于荊州城另一古寺承天寺內，為唐時所鑄，承天寺毀于大火之后，鐵女寺住持將佛像請至本寺，重塑金身，供奉至今。禪房內有一明清樣式的雕花木柜，雖已老舊，但仍可見刀工精美，古意盎然，若再配上八仙桌、太師椅和雕花大床，倒真想來禪房中小住幾日。院內一株臘梅樹已歷經208載，推算起來，當在清朝嘉慶年間，其時鴉片戰爭尚未打響，也就是說，此樹在寺中靜立，旁觀了中國從封建社會淪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歷史進程，和近現代史的風云變幻。

19、古人尊崇“文武”二圣，建廟祭之，荊州的“武圣”關帝廟在老南門內，但“文圣”孔廟呢？其實清朝時荊州文廟殿閣成群，氣勢雄偉，學子們每年都要在此舉行盛大的祭孔儀式，照片為上世紀初葉的文廟大門——欞星門。荊州文廟在日本侵華戰爭中大部分毀于戰亂，僅存欞星門、大成殿和泮池，歷經劫難的欞星門，門牌依然巍峨如昨。文廟現存于市實驗中學校園內，大成殿一度成為學校辦公場所，能夠回歸菁菁校園，這對于歷經滄桑的文廟來說，不失為一個理想的歸宿。

20、荊州文廟古建筑群現存的遺跡除了大成殿和欞星門，還有一座泮池，位于現在的長江大學文理學院內，當年的文廟學子曾在這里洗筆清硯、吟哦唱和，如今池畔芳草萋萋，池內青翠欲滴，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建泮池是古時修文廟的規定動作，因為有個“入泮”的儀式必須用到它，新入學的生員從欞星門入孔廟，登橋在泮池上晃悠一圈，再進大成殿拜先師孔子像，最后到學署（校長辦公室）聽校領導訓話，入學典禮才算完畢。

21、勝利街東頭有一家民國時重修的青龍觀，傳說古時長江中有一條青龍興風作浪，修青龍臺鎮之，后在臺上建觀，道教多神崇拜，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封神榜》中姜子牙的一干神仙哥們兒無所不包，逮誰拜誰，青龍觀里供奉的是玉皇、關公和趙公明，哥兒仨誰也不挨著。青龍觀旁是白小潭土地廟，里面供著土地爺土地奶奶，這老兩口可算中國最平易近人的神仙了。

22、沙市文星樓，建于明代，清同治年間重修，供奉28宿中掌管文事的奎星，為古時學子祈求科舉仕途通達之處，也是文人開“文學與欣賞”沙龍的地方，好比現在作協的會員們挑一處景區，曬一曬新作，發一發感慨，酒足飯飽散去。

23、荊州方城，三國時東吳守將朱溫所筑，南宋抗金名將趙方之子趙葵守城時避父諱更名為萬城，趙葵是荊州史上被嚴重忽略的人物，此人戰功赫赫，后來官拜右丞相，比張居正還早，趙丞相還是一文藝青年時，工詩詞，善畫梅，但后來事實證明這個改名是極其錯誤的，方字去掉一點不多久，他爹就掛了。方城古城現殘存北門城門洞和一段土垣，位于李埠萬城，孤獨地橫亙在阡陌之上，有考證說“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曾登此城樓寫出千古絕唱《登樓賦》，現在城墻上的灰磚為南宋時修筑，那時候的官員就是死心眼，修得那叫一結實，讓繼任者重修都找不著借口，斷了后面各朝兄弟們的財路啊。

24、荊州東門外有個土包叫“張飛一擔土”，地名來自于三國傳說：據說關羽曾和仙女姐姐玩“智勇大沖關”，比賽誰能在凌晨雞啼前筑好城墻，仙女反手為沙覆手為城，進度飛快，關羽眼見追不上，欺負仙女近視，用草席圍成城墻的樣子，又命周倉在城里狂拍雞籠。弄得雞啼聲四起，仙女姐姐以為時間已到認輸，張飛從埠河提著一擔土趕來助拳，得知喜訊丟下土屁顛屁顛地喝喜酒去了，仙女姐姐后來得知上當后異常郁悶。

四、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

25、荊州老南門外東堤街天主堂，比利時神甫修于1905年，上世紀四十年代站在老南門城墻下可以看到護城河對岸天主堂的全貌，傍河而建，氣勢非凡。現在雖偏安于幽靜的小巷內，歲月流逝卻掩不住雍容與大氣，令周邊丑陋的蘇制建筑與土建民居自慚形穢。東堤街天主堂至今仍是信徒們禮拜之處，堂內小院滿眼翠綠，靜謐異常，不用膜拜，心靈已自然寧靜。

26、沙市自《馬關條約》五口通商始，西方傳教士紛至沓來發展了大批信徒，宗教精神深入民心代代相傳，1939-1951年狄隆擔任沙市監牧區宗座監牧，這個來自美國康涅狄格州的小鎮青年，放棄了美國優越的生活，1936年來到沙市洪家巷教堂，新建了新沙中小學、幼稚園、孤兒院、育嬰堂，還在旅寄坊設立了新沙醫院。1939年，日軍空襲沙市，百姓傷亡甚眾，狄隆將教區的學校、醫院以及部分教堂用于收容救治戰爭難民，朝鮮戰爭爆發后，沙市的外國神職人員被驅逐出境，狄隆主教離開了沙市，1956年到臺灣傳道，病逝于臺北。現在的新沙路小學，前身即為當年狄隆神父創辦的教會學校，據說解放后學校為表示與反動出身徹底決裂的革命決心，曾更名為反帝小學。

27、在沙市，除了新沙路小學外，還有一座天主教會創辦的名校延續至今，1936年，天主教沙市監牧狄隆派遣司鐸費悅義接管了原比利時公教會創辦的文都小學，又建設了新校舍，創立“新沙女子中學”，后增加高中學制，正式定名為“新沙中學”，這所學校，就位于現在的北京路上。

在這所名校官網上的老照片里，當年學校建成時的碑銘照片還能看到，日期為民國廿七年，學校英文名：圣瑪麗女子中學，這所學校就是沙市最主要的高中——沙市一中，又名田家炳中學。

28、童家花園，川籍商人童月江的私家宅邸，童在沙市經營照相館業，富甲一方，此私人宅邸抗戰期間被政府買下，1945-1948年湖北大學前身國立湖北師范學院短暫西遷至童家花園，后遷回漢，經歷了松滋-長陽-江陵三地遷徙的江陵高級中學遷入至今，這就是沙市最有名的中學——沙市三中。

29、這幅名為《便河の風景》的速寫畫于上世紀四十年代，作者叫永野幸雄，侵華鬼子兵中的文藝男青年，燒殺搶掠有暇，坐在沙市便河邊作藝術家狀揮筆涂鴉，從圖上可以看出，當時便河邊商鋪密集，貨船來往，一派繁華景象。便河名稱的由來已不可考，傳說和楚國時進獻和氏璧的卞和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