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4年出生于臺灣省云林縣。1977年臺灣大學法律系畢業,1980年赴德國深造,1985年獲哲學博士學位,1998年9月獲聘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特邀教授。臺灣民進黨的創立者,后又組建社會民主黨,參與新黨的建立,在臺灣政壇,向以“暴力問政”風格聞名。有著作多種,近年致力于重建中國文化主體意識,探索中國全方位現代化之路。
朱高正建過黨,當過兵,坐過牢,留過洋,打過架,出過書,講過學。這樣一個經歷復雜的人,讓人充滿好奇。
日前,在鄭州中和城市書院的揭牌儀式上,筆者與朱高正先生得以近距離接觸。
“沒有我就沒有民進黨”
朱高正個頭不高,敦實,聲如洪鐘,但語速緩慢,愛爽朗地大笑。即使第一次謀面,距離感也能在一分鐘內消弭于無形。
對于朱高正來說,人生有太多的精彩、意外甚至擰巴。他的經歷一次次給“人生如戲,世事難料”寫下注腳。從高二開始,每天清晨5點半到7點他都要讀《易經》;高三時,還組織了一個跨校讀書會——易興復華會,以“振興易學,恢復中華”為己任。讀書會最終被臺灣當局強制解散,這成了他青春記憶里抹不去的陰影。那時,他在日記里這樣寫道:要從事政治改革,就要先有不怕坐牢的決心與勇氣……沒有想到一語成讖,這話后來就印證在他自己身上。但他沒想到,和《易經》結下的緣分,卻陪他走過了四十多年的時光,而且在他看來將會陪伴他走到終老。還有更多的想不到:高中時雖然寄宿在法官宿舍,但是從來沒有想到上大學竟然會讀法律系;大學時雖然對哲學有很大興趣,卻沒料到畢業后竟會遠赴德國去深造康德哲學;雖然創建了民進黨,還一度擔任民進黨的中常委,卻沒有想到后來因民進黨搞“臺獨”而退出;雖然是當兵出身、性格火暴,父親還是日據時代的柔道高手,沒有想到自己中年以后卻喜歡上打慢悠悠的太極拳。
朱高正說:“沒有我就沒有民進黨。”朱高正這樣描述當時的情形:民進黨的前身是臺灣的“黨外運動”——“黨外”是對非國民黨籍人士的泛稱。他們對臺灣現狀不滿, 對國民黨不滿,要求進行全面改革。1986年9月28日,“國民黨黨外中央后援會”在圓山大飯店舉行,大會擬推選年底代表參加“立委”和“國大”的候選人。推出四十一名黨外代表以后,在準備成立一個新政黨籌備委員會的問題上遲遲未決,性急的朱高正當即提議:現在就宣布成立一個新的政黨,那四十一個黨外人士為新政黨的發起人。如果在投票前國民黨敢逮捕任何一個人,其他四十個人就同時宣布退出選舉。如果國民黨抓人,必然會制造出國際矚目的新聞,看蔣經國敢不敢賭這一把。現場掌聲雷動,提議順利通過。民進黨便由此誕生。據說當時有人嚇得后背冒冷汗——那是要“犯殺頭之罪”的!當晚,民進黨召開記者招待會,宣布該黨成立。
民進黨創黨之初的理想是反對國民黨的專制獨裁,追求公平正義。但在民進黨通過“臺獨黨綱”后,主張兩岸統一的朱高正便退出民進黨。不久,朱高正宣布成立以其為首的中華社會民主黨(簡稱社民黨)。但是,社民黨在1991年的第二屆“國大”代表選舉中全軍覆沒;第二年的“立委”選舉,也只有朱高正一人當選。1994年,接受新黨提名,朱高正競選臺灣省省長,但敗給宋楚瑜。朱高正說其實參選只是一個戰略,目的并非為勝選,而是為了使新黨能獲得更大的發展。這年12月28日,朱高正申請注銷其所創立的社民黨,把社民黨并入新黨。 1995年,朱高正接受新黨提名,于高雄市參選“立委”,以最高票當選;但是在1997年3月9日,朱高正卻因“詆毀同志,疏于問政,嚴重影響新黨形象”、“炮打新黨中央”、“與周荃互毆”等被新黨開除黨籍。1998年“立委”選舉落選后,朱高正淡出政壇,專注于《易經》研究。
創建民進黨,組建社民黨,參與新黨的建立,后來又信奉“君子不黨”而成為無黨人士,朱高正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以致被譏為多變。朱高正并不自諱,還撰寫長文表明自己“基本理念并未改變”。
政途多舛的朱高正1990年之后開始轉往大陸發展,雄辯滔滔的他,不論是在大陸還是臺灣,都是電視政治評論性節目的常客。
暴力“問政”
1987年,朱高正當選為“立法委員”,在“立法院”中,以暴力問政而聞名,他因此被稱為“國會戰神”。關于這樣的風格,朱高正認為,在國民黨獨裁時期,反對黨為了行使有效監督,必須采取極端的手段。溫和的問政方式,無法有效推動民主發展。有人風趣地用中國幾大名著來比喻臺灣四大政黨:國民黨是《紅樓夢》里百年大家族賈府,長幼尊卑,階層分明;民進黨是《水滸傳》中嘯聚山林的綠林漢子,“這些漢子個性火暴,一言不合就相互叫囂,甚至大打出手”;親民黨是《西游記》,只有一個明星——孫悟空(宋楚瑜),游來游去;臺聯黨則是《聊齋》——“臺獨”鬼話連篇。在“立委”,一有打架的事端,大家都會把這種綠林的傳統追溯到朱高正那里。有一些“江湖”往事令朱高正記憶猶新:
1987年5月26日,“立法院”在審查“國防”預算的時候,朱高正正在發言,老“委員”張曉古聽不順耳,拿起拐杖就朝他打過來。第一棍他躲過了,第二棍又躲過去,第三棍朝著他的面門打過來了,他一下子抓住拐杖奪下來了。本想倒打回去,一想不行啊,對方都八十多了。于是把拐杖往地上一扔,說了句“要拼才會贏”。誰知第二天臺灣報紙就對這件事作了報道,標題是《朱高正:要拼才會贏》。閩南語里面,“愛”和“要”是一個音。后來《愛拼才會贏》這首閩南歌居然唱紅了海峽兩岸。
隔了兩天,張曉古的兒子到朱家來道歉。張曉古的兒子是臺灣軍界要人。張曉古不知道兒子最崇拜的人就是朱高正。朱高正說,不用道歉,我不怪他,各為其主嘛。
在兩岸統一問題上,朱高正無疑是臺灣最激進的政治人物之一。1987年11月,民進黨舉行第二屆黨代會,朱高正因不滿鄭南榕散布的“臺灣獨立的展望”言論進行勸阻。勸阻不成,兩人發生沖突,鄭南榕打了朱高正一巴掌說“為臺灣人打這一巴掌”;朱高正用椅子回擊,把鄭南榕砸得頭破血流。在“立法院”內,和朱高正有過沖突的老“立委”不下十人,有人一度被打得住進醫院。后來資深“立委”張鴻學串聯了八十九名“立委”,將朱高正移送到“立法院紀律委員會”。
除了打架出名,朱高正的言辭也十分辛辣尖銳,類似“政治是最高明的騙術”的名句,曾在政壇蕩下巨大漣漪。1995年在云嘉南參加選舉時朱高正說:“如果你們把我送進‘立法院’,就等于給‘立法院’送了一個超級炸彈,我保證會把它弄得東倒西歪、山崩地裂,迫使國民黨接受‘國會’改選的要求。”
朱高正也不滿李登輝在國民黨內專擅事功、獨攬大權,為此寫了一篇公開信,以《天下至廣,非一人所能獨治》為題,要李辭去黨主席,讓臺灣走向“內閣制”。
有人問李敖,在斗嘴上,有誰能成其對手?他答曰:恐怕只有朱高正。
在眾人眼中,朱高正不乏學者的溫文和善之氣,跟“打架”二字相去甚遠。朱高正說:“其實不是我愛打架,都是人家打我。我沒有主動打過別人,都是進行自衛。”
好在除了有一張雄辯滔滔的嘴巴外,朱高正還能擁有一個良好的心態——2000年,朱高正主動放棄上訴,要求結束與政敵長達十一年的纏訟,并因此被判一個月的監禁。監禁中,他主動要求住沒有窗戶的獨居房。一般人在獨居房兩天頭發都能急白了,他則帶著閱讀和寫作計劃從容地住了進去,在里面用一個月時間寫了《獄中自白:論臺灣前途與兩岸關系》。他要求自己進去和出來時的心態要一樣。他說,如果看不開,人生何處不牢籠?如果參透了,什么也沒有辦法罩住你自由的心靈。
朱熹二十六代孫的大陸情緣
20世紀90年代轉往大陸發展后,朱高正為大陸不少地區的發展提了不少建議。1993年,一次大陸之行讓朱高正查知自己是朱熹的二十六代孫,加深了他對大陸的情緣。
之前朱高正知道族譜里一位先人名字叫“熹”,他以為是重名,沒有怎么在意。1993年10月,朱高正帶團來大陸訪問,從福州到南昌,一看離老家漳州不遠,他想,到老家了,回去看看吧。10月29日一早漳州臺辦派車送他到老家。誰知,路過客家土樓時,那里的人們將他挽留了一個多小時。等趕到漳州平和縣對族譜的時候,恰好是10月29日正午。仔細一對,朱高正的確是朱熹的后代!傳奇的是,三天后朱高正翻起書架上關于朱熹的一本冊子,發現朱熹的生日居然就是1130年的農歷九月十五日,而公歷1993年10月29日這一天就是農歷九月十五日,更巧的是朱熹出生的時辰剛好是正午。也就是說,他在漳州對族譜的時候,正值朱熹的誕辰。如此的巧合,令朱高正興奮不已!
朱高正說,不明底細的人說朱老總是四川人,而朱老總其實是福建龍巖人,只是朱老總的爺爺后來搬到了四川。朱高正后來說:“西哲之父蘇格拉底的后人在哪里沒有人知道。孔子比蘇格拉底早很多年,但是孔子的弟子及后人都可以查到。家族最完整的記載只有中國才有,而且也只有中國人才有家訓。尋根是很重要的,我們除了希望知道自己的故鄉在哪里,也希望知道自己精神的根在哪里。”
現在朱高正經常往返于海峽兩岸,在白鹿洞書院講朱子學、理學和新儒家文化。曾長期擔任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的吳大猷先生為其著作作序時稱,“關心國家前途的人,非看他的書不可”,而且說“朱先生治學之勤勉,問政之純真”,使他深信朱先生的思想“一定會對21世紀的中國產生極大的影響”。
采訪結束,吃午飯的時候,朱高正先生說他正在“休酒”。筆者大惑不解,問他:什么叫休酒?
朱先生解釋道:休就是休息一下,不戒。我休酒,但戒煙。三十年前,我一天抽兩包半。要去德國留學前,聽說德國的煙太貴了,決定戒掉。第一個禮拜每天戒掉半包,第二個禮拜再戒掉半包,到了第三個禮拜,戒得每天只抽一包半了。二十一天過去后進入攻堅戰了,開始一天戒一根,抽得剩一根丟掉了,第二天剩兩根了再丟掉。最后一包煙丟掉以后我三十年沒有再買一包煙。我用三十一天的時間戒煙,自信我還是相當有毅力的人。我追我愛人也是這樣的,說我喜歡你,她說我們做朋友吧,我說沒有關系,不要求你答應我什么,我用毅力慢慢追你。結果我在十七天內花了三十二點五小時她就答應跟我一輩子······
眾人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