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店楚簡》連詞考察

摘 要：論文對《郭店楚簡》中的連詞進行了窮盡性描寫，指出《郭店楚簡》連詞系統已經較為成熟，主要表現為連詞的關系類別豐富、語法功能較為成熟；單義與多義并存格局、同義連詞群與關聯模式均已形成。

關鍵詞：《郭店楚簡》 連詞 單義 多義 關聯模式

1993年，湖北省荊門市郭店一號楚墓出土了一批抄有儒家與道家著作的竹簡，經專家整理后即為《郭店楚墓竹簡》。根據學者們的研究，這批竹簡大約抄寫于戰國中期，而著作年代早于此，應該是在孔子之后與孟子、荀子之前。論文擬對《郭店楚簡》中的連詞進行窮盡性統計分析，在對連詞使用情況進行詳盡描寫的基礎上探討《郭店楚簡》連詞的語法功能系統及其特點，借此了解戰國楚簡的連詞使用情況。

一、《郭店楚簡》連詞概況

《郭店楚簡》中連詞共22個，根據其所連接的前后兩項之間的關系，可分為并列、順承、遞進、假設、因果、讓步、目的、轉折和修飾關系等。根據前后兩項間關系的單一與多樣，連詞可分為單義連詞和多義連詞（錢宗武、湯莉莉，2003）。在《郭店楚簡》中，“而、以、則、斯、所以”為多義連詞，其余均為單義連詞。

二、《郭店楚簡》單義連詞

（一）并列連詞

《郭店楚簡》中的并列連詞包括“與、及、且、又”，均用于單句。

1.與

“與”以連接單音節名詞居多，共15例；連接名詞性短語2例。由“與”連接構成的名詞性短語主要作主語，作賓語1例。如：

（1）圣與智就矣，仁與義就矣，忠與信就矣。（《六德》）

（2）先圣與后圣，考后而歸先，教民大順之道也。（《唐虞之道》）

（3）幣帛，所以為信與證也，其詞義道也。（《性自命出》）

“與”也可連接動詞與形容詞，此時的動詞或形容詞陳述性弱而指稱性強（3例）。如：

（4）唯與呵，相去幾何？美與惡，相去何若？（《老子》乙組）

由例句可知，“與”所連接的前后兩項音節相同、關系平等，但在先后位置的安排上有一定限制，即重要的在前，次要的在后；積極現象在前，消極現象在后；先出現者在前，后出現者在后。

2.及

“及”連接名詞，僅有1例見于《尚書》引文。如：

（5）《尹誥》云：“惟伊尹及湯，咸有一德?！保ā毒l衣》）

3.且

“且”連接單音節形容詞，僅有1例見于《詩經》引文。如：

（6）《詩》云：“吾大夫恭且儉，靡人不斂?！保ā毒l衣》）

4.又

“又”連接整數與零數（2例）。如：

（7）凡君子所以立身大法三，其擇之也六，其衍十又二。（《六德》）

（二）順承連詞

《郭店楚簡》中的順承連詞有“安、而、此、斯、以、而后、然后、所以2”。

1.安

“安”用于后一分句句首，前后兩項間兼有時間先后與事理相因雙重關系。共4例。如：

（8）古（故）大道廢，安（焉）有仁義。六親不和，安（焉）有孝慈。（《老子》丙組）

（9）設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大。（《老子》丙組）

2.此

“此”多位于后一分句句首（6例），也可位于主語后（1例）。句末均有語氣詞“矣”，構成“此……矣”格式。如：

（10）非禮而民悅哉，此小人矣。非倫而民服，世此亂矣。（《尊德義》）

（11）德者，且莫大乎禮樂焉。治樂和哀，民不可惑也。反之，此往矣。（《尊德義》）

《郭店楚簡》與帛書本、王弼本《老子》中“此”與“斯”“則”的對應說明用于后一分句句首的“此”為承接連詞，也說明了三者在使用時間上的交替。如：

（12）郭店：天下皆知美之為美也，惡已；皆知善，此其不善已。（《老子》甲組）

帛書甲乙：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惡已；皆知善，斯不善矣。

王弼本：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13）郭店：臨事之紀，慎終如始，此亡敗事矣。（《老子》甲組）

帛書乙：慎終若始，則無敗事矣。

王弼本：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3.而后

“而后”多用于連接動詞或動詞短語，前后兩動作行為均由同一主體發出（15例）。如：

（14）凡人唯（雖）有性，心亡奠志，待物而句（后）作，待悅而句（后）行，待習而句（后）奠。（《性自命出》）

（15）知己而句（后）知人，知人而句（后）知禮，知禮而句（后）知行。（《語叢一》）

“而后”也可連接動詞短語與主謂短語（3例）。如：

（16）禮因人之情而為之即文者也。善理而句（后）樂生。（《語叢一》）

4.然后

“然后”可與“而后”相對，說明二者有相同之處（4例）。如：

（17）知己而句（后）知人，知人而句（后）知禮，知禮而句（后）知行。其知博（然）句（后）知命。（《語叢一》）

但“然后”常連接分句，后一分句常含有“能、可、可以”等能愿動詞，從而使得前后兩分句在含有時間先后關系的同時也含有一定的條件意味（9例）。如：

（18）能為一，（然）句（后）能為君子，慎其獨也。（《五行》）

（19）君子明乎此六者，（然）句（后）可以斷讒。（《六德》）

5.所以2

“所以”可用于連接先后相繼發生的行為或狀態（4例）。如：

（20）察者出所以知己，知己所以知人，知人所以知命，知命而句（后）知道，知道而句（后）知行。（《尊德義》）

（21）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老子》甲組）

由例句可知，在語義上，前后兩項間兼有先后相繼與事理相因雙重關系。在句法形式上，前一分句的尾詞即為后一分句的首詞，一環套一環，緊相連接。在關系標志上，與“所以”共現的均為時間詞語，如順承連詞“而后”、表示行為不同時間狀態的“始、既、將”等。

（三）遞進連詞

《郭店楚簡》中，遞進連詞為“而況於”，與“猶”構成“……猶……，而況于……乎”格式，“而況于”所在分句是以語氣詞“乎”結尾的反問句。僅1例。如：

（22）龜筮猶弗知，而況于人乎。（《緇衣》）

（四）假設連詞

《郭店楚簡》中的假設連詞有“句（茍）、女（如）”。

1.句（茍）

“句（茍）”多位于假設分句句首，假設與結果兩分句均無主語（10例）。如：

（23）句（茍）不從其由，不反其本，未有可得也者。（《成之聞之》）

（24）子曰：句（茍）有車，必見其笰。（《緇衣》）

“句”也可位于假設分句主語后，結果句有“則”與之呼應（2例）。如：

（25）是古（故）上句（茍）身服之，則民必有甚焉者。（《成之聞之》）

2.女

“女（如）”可位于主語后與句首（2例）。如：

（26）道恒亡名，樸唯（雖）細，天地弗敢臣，侯王女（如）能守之，萬物將自賓。（《老子》甲組）

（27）女（如）將有敗，雄是為害。（《語叢四》）

（五）因果連詞

1.表示原因的連詞

《郭店楚簡》中表示原因的連詞有“以”和“為”。“以”見于多義連詞部分。“為”位于原因分句主語前，結果分句有溯因標記“所以”與之呼應（1例）。如：

（28）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老子》乙組）

2.表示溯因的連詞

溯因連詞“所以1”用于由果溯因句，其作用在于提示人們整個句子表達的是由已知結果探求未知原因，重在原因，可構成“……所以……，（以/為）……”格式（3例）。全部用例如下：

（28）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老子》乙組）

（29）江海所以為百谷王，以其能為百谷下，是以能為百谷王。（《老子》甲組）

（30）父亡惡，君猶父也，其弗惡也，猶三軍之旃也，正也。所以異于父，君臣不相在也，則可已；不悅，可去也；不義而加諸己，弗受也。（《語叢三》）

3.表示結果的連詞

1）古

“古（故）”是《郭店楚簡》中使用頻率最高的因果連詞，多位于結果句句首（58例）。如：

（31）動非為達也，古（故）窮而不【怨】。（《窮達以時》）

（32）子曰：言從行之，則行不可匿。古（故）君子顧言而行，以成其信，則民不能大其美而小其惡。（《緇衣》）

2）是以

“是以”是《郭店楚簡》中使用頻率最高的雙音節因果連詞，均位于結果句句首，若無主語，“是以”位于謂語動詞前；若有主語，則位于主語前，以后者居多。共29例。如：

（33）君子美其情，貴【其義】善其節，好其頌，樂其道，悅其教，是以敬焉。（《性自命出》）

（34）有亡之相生也，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聲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隨也。是以圣人居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老子》甲組）

3）是古（故）

“是古”位于結果句句首，用于連接各自獨立成句的原因與結果，構成因果句群（17例）。如：

（35）昔者君子有言曰：戰與刑人，君子之述德也。是古（故）上句（茍）身服之，則民必有甚焉者。（《成之聞之》）

（36）男女不辨，父子不親。父子不親，君臣亡義。是古（故）先王之教民也，始于孝弟。（《六德》）

4）此以

“此以”位于結果句句首，用例多見于《緇衣》，共5例。如：

（37）子曰：君子言有物，行有格，此以生不可奪志，死不可奪名。（《緇衣》）

（38）子曰：大臣之不親也，則忠敬不足，而富貴已過也。邦家之不寧也，則大臣不治，而褻臣托也。此以大臣不可不敬，民之蕝也。（《緇衣》）

上例中“此以”在漢代傳世本《緇衣》中均為“是以”或“是故”所替代，這一方面說明“此以”確為因果連詞，另一方面也說明“此以”在漢代已被“是以”和“是故”所取代，其使用時間或范圍有限。

（六）讓步連詞

在《郭店楚簡》中，讓步連詞“雖”均寫作“唯”，共16例，多位于句首（13例），也可位于主語后（3例）。

所謂“讓步”是指“唯（雖）”所在前一句姑且承認某一事實的存在，而后一句則表示并沒有因為上句所言事實而產生相應的結果。這在句法上表現為“雖”所在前一句為肯定形式而后一句為否定形式。根據事實的存在情況，可分為容認和縱予兩類，容認承認的是實在的事實，縱予承認的是假設的事實（呂叔湘，1982）。

“雖”表示容認，多位于前一分句句首，也可位于主語后，共9例。如：

（39）唯戁之而弗惡，必盡其古（故）。（《語叢四》）

（40）人唯（雖）曰不利，吾弗信之矣。（《緇衣》）

（41）上句（茍）昌之，則民鮮不從矣。唯（雖）然，其民也不厚，其重也弗多矣。（《成之聞之》）

上例中“雖然”并非連詞，而是由讓步連詞“雖”與代詞“然”構成的讓步從句。

“雖”表示縱予，均位于前一小句句首，還可與假設連詞“句（茍）”套用（7例）。如：

（42）唯（雖）勇力聞于邦不如材，金玉盈室不如謀，眾強甚多不如時。（《語叢四》）

（43）句（茍）不從其由，不反其本，唯（雖）強之弗入矣。（《成之聞之》）

三、《郭店楚簡》多義連詞

多義連詞是根據連詞所連接的前后兩項之間的語義關系而言，并不是說連詞本身可表示多種語法意義。

（一）而

“而”是《郭店楚簡》中使用頻率最高、前后項語義關系最為復雜的連詞。以連接謂詞性成分居多，也可連接分句，有時還可連接主語和謂語、狀語和中心語。其實“而”的語法功能就是將前后兩項連接起來，但前后兩項間關系有別，具體如下：

前后項為轉折關系（105例）。如：

（44）果而弗伐，果而弗驕，果而弗矜，是謂果而不強。（《老子》甲組）

（45）終日號而不憂，和之至也。（《老子》甲組）

（46）聞君子道而不知其君子道也，謂之不圣。（《五行》）

前后項為順承關系（96例）。如：

（47）見而知之，智也。聞而知之，圣也。（《五行》）

（48）夫天【下】多忌諱，而民彌叛。（《老子》甲組）

前后項為并列關系（51例）。如：

（49）簡之為言猶練也，大而罕者也。（《五行》）

（50）信之為道也，群物皆成，而百善皆立。（《忠信之道》）

前后項為修飾關系（29例）。如：

（51）魯穆公問于子思曰：“何如而可謂忠臣？”（《魯穆公問子思》）

（52）德之流，速乎置郵而傳命。（《尊德義》）

前后項為主謂關系，所在句含有假設意味（2例）。如：

（53）子曰：“宋人有言曰：‘人而亡恒，不可為卜筮也’，其古之遺言歟？”（《緇衣》）

（54）言而茍，墻有耳。往言傷人，來言傷己。（《語叢四》）

（二）以

在《郭店楚簡》中，“以”主要用于連接動詞或動詞性短語，前后項多為行為與目的關系（18例），個別為行為與結果關系（2例）。如：

（55）天道貴弱，爵成者以益生者，伐于強，責于……下，土也，而謂之地。（《老子》丙組）

（56）是古（故）小人亂天常以逆大道，君子治人倫以順天德。（《成之聞之》）

（57）天地相合也，以逾甘露。（《老子》甲組）

由例句可知，含“以”目的句前后動詞均為同一主語，目的小句多具有積極的行動意義（呂叔湘，1982），但也有個別用例表示消極意義，如第三個例句。

“以”也可連接形容詞，前后項為并列關系（8例）。如：

（58）天地名字并立，古（故）過其方，不思相【當，天不足】于西北，其下高以強。（《老子》丙組）

（59）教以藝，則民野以爭。教以技，則民少以吝。（《尊德義》）

“以”還可連接分句，表示原因，有“古（故）”和“所以”“是以”與之呼應（2例）。如：

（60）江海所以為百谷王，以其能為百谷下，是以能為百谷王。（《老子》甲組）

（61）以其不爭也，古（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老子》甲組）

另外，“以”還可連接修飾語與中心語，修飾語為含“然”或“如”的雙音節形容詞（3例）。如：

（62）樂之動心也，浚深郁陶，其烈則流如也以悲，攸然以思。（《性自命出》）

（三）則

在《郭店楚簡》中，“則”除連接謂詞或謂詞性短語外，以連接分句居多，其所連接的前后兩項之間的具體語義關系有所不同。

前后兩項為假設與結果關系，一般前者表示假定的情況或行為，后者表示結果（117例）。如：

（63）慎終若始，則無敗事矣。（《老子》丙組）

（64）君子亡中心之憂則亡中心之智。（《五行》）

（65）是古上句（茍）身備之，則民必有甚安者。（《成之聞之》）

但有時結果在前，結果實現的條件在后。這與先假設后結果的正常語序相反（2例）。如：

（66）是古欲人之愛己也，則必先愛人；欲人之敬己也，則必先敬人。（《成之聞之》）

前后兩項為先后相承關系（32例）。如：

（67）仁之思也精，精則察，察則安，安則恩，……。（《五行》）

（68）喜怒哀悲之氣，性也。及其見于外，則物取之也。（《性自命出》）

（69）觀諸詩、書則亦在矣，觀諸禮、樂則亦在矣，觀諸易、春秋則亦在矣。（《六德》）

第二例“則”與表示時間的詞語“及”同現。第三例“則”“矣”相對，為《詞詮》所謂“于初發見一事之已然之狀態時用之”。

有時，兩“則”相對出現于相同的句法環境中，表示兩事對舉（4例）。如：

（70）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老子》丙組）

（71）古（故）言則慮其所終，行則稽其所敝。（《緇衣》）

（四）斯

在戰國出土文獻中，僅《郭店楚簡》中有連詞“斯”（22例），且集中見于《性自命出》（20例），《六德》與《語叢三》各1例。

“斯”多連接單音節動詞，表示兩行為先后相繼（13例）。如：

（72）喜斯陶，陶斯奮，奮斯詠，……（《性自命出》）

（73）偽斯哭矣，哭斯慮矣，慮斯莫與之結矣。（《性自命出》）

“斯”也可連接動詞與分句，但《郭店楚簡》僅1例。

“斯”連接分句，前后兩項為條件與結果關系。“斯”位于主語前后皆可（3例）。如：

（74）天型成，人與物斯理。（《語叢三》）

（75）句（茍）有其情，唯（雖）未之為，斯人信之矣。（《性自命出》）

“斯”還可連接修飾語與中心語，修飾語均為含有“女（如）”的雙音節形容詞性詞語，中心語為單音節動詞，中間有語氣詞“也”表示停頓（5例）。如：

（76）聞笑聲，則鮮如也斯喜。聞歌謠，則舀如也斯奮。（《性自命出》）

“斯”還可連接主語和謂語（1例）。如：

（77）生民斯必有夫婦、父子、君臣。（《六德》）

四、《郭店楚簡》連詞系統特點

（一）《郭店楚簡》連詞系統已較為成熟

《郭店楚簡》連詞系統較為成熟，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連詞所標志的關系類別較為豐富。《郭店楚簡》連詞系統可分為并列、順承、假設、遞進、因果、目的、讓步、轉折和修飾等九小類，僅有選擇關系未見連詞標志，其所涵括的關系類別與現代漢語相差無幾，能夠滿足人們表達各種復雜現象與邏輯關系的需要。

二是連詞的語法功能（即連接功能）均已具備?！豆瓿啞分械倪B詞可以連接詞、短語和句子?！芭c、及、又”連接體詞或體詞性短語；“而、以、且”連接謂詞或謂詞性短語；“而、斯”可連接體詞和謂詞。

在連接句子時，有的位于前一分句，如表示讓步關系的“雖”，表示假設關系的“茍、如、而”，表示原因的“以、為”和溯因的“所以”。有的位于后一分句，表示順承、轉折、并列、遞進關系的連詞和因果關系中表示結果的連詞都出現在后一分句。

就連詞與主語的位置而言，位于主語前的有“而、而后、然后、以、為、古、是古、是以、此以”；位于主語后的有“如、茍”和溯因“所以”；主語前后均可的有“雖、則、斯、此”。

有的連詞既可連接詞或短語，也可連接句子，如“而、以、則、斯”等。

（二）上古漢語常用連詞基本都已出現，多義連詞“而、以、則”高頻使用

《郭店楚簡》中共有22個連詞，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上古漢語中的常用連詞，只是“古、是古、句、女、唯”這幾個連詞的書寫形式與其它文獻有所不同而已。

“而、以、則”一直被認為是上古漢語中用法復雜的高頻連詞，在《郭店楚簡》中同樣如此。就使用頻率而言，“而”最高，“則”次之，“以”再次。就用法而言，較之單義連詞，“而、以、則”所連接的前后兩項之間的關系頗為復雜，這種復雜的情況與《左傳》等傳世文獻基本相同。

（三）《郭店楚簡》連詞系統中已形成同義連詞群，連詞群內部存在一定分工

標志并列關系的連詞群，根據連接對象的不同，可分為連接體詞與連接謂詞兩類，前者以“與”為代表，后者以“而”和“以”為代表。

又如標志順承關系的連詞群中，“而”可用于“動1+而+動2+賓語（之）”這一格式中，其中“之”為動1與動2的共同賓語，其他順承連詞未見此類用例；“而后”與“然后”雖有相同之處，但“而后”常用于連接簡單的動詞或動詞短語，而“然后”多用于連接分句；“此”與“斯”均由指示代詞發展為連詞，但“此”多連接分句，句末常有語氣詞“矣”，而“斯”雖可連接分句，但以連接謂詞或謂詞短語為常。

同義連詞的大量出現與同義連詞群的形成，說明此時連詞的功能體系正處于逐漸完善的過程中，同時也說明人們的認知、邏輯思維與語言表達能力已得到快速發展，也正是這一點促使語言表達日趨豐富，而連詞系統的完善則是其具體表現之一。

（四）漢語連詞的關聯模式已經逐步形成

根據連詞在句中的位置與前后搭配情況，連詞的關聯模式主要有居中粘結式、居端依賴式和前后配套式（儲澤祥、陶伏平，2008）。在《郭店楚簡》中，這三種關聯模式均已出現，但使用頻率差異明顯，居中粘結式最多，居端依賴式其次，前后配套式用例最少。

居中粘結式，是指連詞位于其所連接的前后兩項之間。在《郭店楚簡》中，連詞的關聯模式以居中粘結式居多，在全部22個連詞中有17個連詞位于兩個被連接項中間，即位于后項句首或句中，以后項句首為主。

居端依賴式是指連詞僅在前項中出現，如假設連詞“句（茍）、女（如）”和讓步連詞“唯（雖）”，共29例。

前后配套式是指兩個連詞在前項與后項中同時出現，前后呼應。如因果連詞“以”與“古（故）”、溯因標記“所以”與原因連詞“以、為”以及假設連詞“句（茍）”與“則”的共現，共6例。

（五）《郭店楚簡》連詞系統內部發展不均衡

《郭店楚簡》連詞系統雖然已經較為成熟，但是其內部發展并不均衡。這種不均衡首先體現為各種關系之間發展的不協調，具體表現為：

因果、順承、并列關系較為成熟，如標志因果關系的連詞有“以、為、古、是古、是以、此以、所以1、所以2”；標志順承關系的連詞有“安、而、則、此、斯、而后、然后”；標志并列關系的連詞有“與、及、又、且、而、以”。

假設、修飾、讓步、轉折關系次之，如標志修飾關系的有“而、以、斯”；標志假設關系的有“句（茍）、如”；標志讓步關系的是“唯（雖）”，標志轉折關系的是“而”。

表示遞進關系的是“而況於”，僅有1例，選擇關系則未見用例。

這種不均衡還體現在某一種關系內部各小類之間發展的不協調。如因果關系，雖然表示因果關系的連詞數量在各種關系中居首位，但其內部發展很不均衡。雖然常用表因連詞“以、為”已出現，但用例極少，只有3例；表示溯因的“所以”亦已出現，但也只有3例。相比較而言，表示結果的連詞則數量較多，且先秦時期常用的“古（故）、是古（故）、是以”均已出現。

（本課題為北京語言大學青年自主科研支持計劃資助項目[中央高?；究蒲袠I務費專項資金資助]，編號：10JBG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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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亞茹 北京語言大學漢語學院 1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