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洞

洞里也是靜寂幽深，仿佛間有石泉滴落，將千數百年歷史，在這一個清晨濃縮。可惜了，小石洞只得遠觀，不能“近褻”……

沿虞山北路往北，過興福寺、三峰寺、白云加油站，拐上繞山路百余米，便有一個不小的停車場，由此沿山道往上，約百余石級，便到得小石洞茶館。

這兒本就是個寺院，山門建在一個半畝大小的平臺上，山門橫楣有四個磚雕字：“小云棲寺”，兩側肩門弧形的拱圈上，從右至左，各書“玉露”“云洞”，其背卻是由左而右，書“松禪”“勝寺”，不過，背額仍為右起，陽文磚雕四字，曰“松風泉月”，額面呈青灰色，古舊蒼勁。若不是張姓師傅稱，“小云棲寺早沒了，這些都是新建的，不超過二十年”，還真以為是三五百年的老古董呢。

進得山門，有一空場，這空場卻似城里稍闊人家的“天井”一般，不大，最多半畝地。空場左側，一棟三層舊樓房，樓上好像工作人員辦公的地方，樓下則是老年活動室和棋牌室之類的地方，右則是高約四尺，用碎石和水泥砌成的土壇，壇上，一株古銀杏枝蔓廣覆，蒼翠虬勁，可惜它的位置不太醒目，游人常會視而不見。

好像，有寺的地方必有銀杏。

空場前面，是棟五開間平房，我從山門處望去，因為逆光的關系，“正殿”中一尊石塑，似半身像，還以為是名人英雄或烈士什么的，走了進去，方知仍是佛像，什么佛，不知道了，但覺此佛有點寒酸，“居所”狹隘，顯然被兩邊的工作間揩了油，只占正常開間的三分之二大，蒲團上，污漬片片，香爐里，塵垢塊塊，右側石灰墻上，生銹的鐵釘上居然還掛著塊“××商店”的塑料牌。

小石洞在此廳的左前方，它掩映在一片青紫翠綠叢中。小石洞或稱小石“井”更貼切些，它依傍在一片巨大的石壁根部，上窄下寬，洞深三米許，沿洞口石級而下約十余步可抵泉面，底層有崖，半覆其上，若剖開的北方窯洞，洞壁有涂了紅漆的石刻“天下名泉”，旁邊似乎是“露珠泉”三字，看不太清了。

對不準焦距，照片白拍了，洞里也是靜寂幽深，仿佛間有石泉滴落，將千數百年歷史，在這一個清晨濃縮。可惜了，小石洞只得遠觀，不能“近褻”，因為入口處有半墻圍著，且有鐵門鎖住。

張師傅說：“不能下去的，我們吃的，喝的，還有茶館用的，都是這水，可不能被游客弄臟了。”

常熟虞山，曾有過數不清的泉眼，如讀書壇的焦尾泉，秦坡澗的玉蟹泉，還有舜過泉、截流泉等等，它們的清洌委婉，它們的不涸不溢，如今都只能在古書上讀到，不曾想，以前來小石洞，喝的，竟是理想中的山泉！

這茶，得再泡一壺。

依依不舍，離開洞口，凝望著兩支峻奇秀拔的古樹。一棵紫藤，高約8米，攀崖纏樹，廣若華蓋，350齡，一棵香楓，并列其右，長得卻是奇怪，分明兩個樹根，往上1米多，卻又合為一干，然后挺拔向上，傲指云天，與紫藤爭光搶雨。

能在紫藤旁活過250年，這香楓也真夠堅強的。

就著石幾吃茶小憩，忽聽身旁有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呼曰：“天哪，誰照顧我一下，給我端個椅子啊？”抬頭望，見男孩和爺爺還有一10歲左右小妹妹為伴，他們才爬到半山腰，都氣喘吁吁的。我不覺樂了，遂向那男孩喊道：“嗨，小伙子，該是你照顧爺爺和妹妹才對啊。”小男孩聽了，朝我笑笑：“我是逗他們玩的。”然后，他攙著妹妹四處轉去了。

我得謝謝這小男孩，他特調皮，在張師傅不注意時，帶著妹妹鉆過了破損的小鐵門，到了小石洞洞底。于是，我以保護孩子的名義，也跳了進去。

約兩三盅茶的工夫，張師傅過來搭訕道：“小石洞太小了點，不去看看老石洞么？”

“老石洞！老石洞就在小石洞旁？”

“嘿嘿，真是的，老石洞小石洞還能隔太遠？”

按張師傅指點，沿著廢棄多年的山間小徑，往東南方向里許，便有岔路向下，那是人們踩出來的坡道，再里許，一條新砌的水泥梯道立現腳下，而于枝蔓樹隙間，竟然是一片滟滟水光！

那是座半山腰里的人造湖，約20多畝開闊，湖面呈不均勻條狀，被兩道木板橋分割成三小塊，最上一塊在崖底石洞旁，水深約一米，湖底鵝卵石歷歷可數，中間一塊稍小，水亦不深，此兩塊皆為山崖石壁所抱，唯下邊最大一塊，占了水面一半還多，三面裸露，恰似天湖，那水，像要溢出去的樣子。由此望去，真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湖。

湖邊，各有小亭、石凳、松木、曲徑、回廊相飾，極目遠眺，或懸崖峭壁，老樹枯藤，或碧空萬里，神清氣爽。

待下個休息日，必攜一二知己訪此，坐木橋上濯足，就石幾旁吃茶，聊聊天，吹吹牛，豈不更勝“天上人間”？

老石洞有兩穴，橢圓形，在同一塊山壁上，相隔約10米，因巖石山壁阻隔，游人走不到洞內，故不能知其大小深淺。

1990年版市志載，老石洞“位于西北郊鄒巷虞山山坡，洞口題‘冷泉’二字。洞深數十米。有石級曲折而下，洞無水，入洞需秉燭以行，前后數十步，凜若寒冬”，清末里人季子陶于洞中題“秉燭游”，“并于附近筑‘古今三廟’以祀巫咸、姜尚、虞仲等”。

沒聽說過老石洞有姊妹二穴啊，看上去，那兩穴也不是“洞深數十步”啊？

老石洞工程才近尾聲，路旁尚堆有未清理的建筑材料。見有匠工在打掃，我就問道：“這些真的都是巖石嗎？”匠工笑笑：“現在哪來那么多巖石，都是水泥的。”

“那么這湖水呢，也不是山泉？”

匠工這下大笑起來，看來他是本地人：“自來水也用不起的，這是用泵從山前河里打起來的。”

我敲敲，摸摸鑲嵌在“石壁”上的巨大樹根，“原來，你也是水泥做的。”

暑熱難當，我該回去了，還得去謝過張師傅呢。畢竟，小石洞，還有小石洞里的山泉，絲毫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