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幾天來，他頭腦里一直縈繞著的問題是，怎樣說出和妻分手的話。有好幾次，他都打好了腹稿，可話冒到嘴邊又縮回去了。

吃過晚飯，忽然下起雨來。他下定決心，是到了和妻最終攤牌的時候了，長痛不如短痛。他坐在沙發上，點上煙吸著，看見妻還在廚房里忙碌著，就說：你過來，我和你說件事。

妻坐下來，看到他板著臉一本正經的樣子，噗嗤笑了：什么事呀，這么嚴肅？

他一下握住了妻的手，回避開她的眼神，聲音低沉地說：我對不起你，咱們離婚吧。

妻的笑容登時消失，瞪大了詫異的眼睛。不過幾秒鐘過去，又恢復了原先的表情：你這人真是的，結婚這么多年，從沒見你開過這樣的玩笑！今天怎么了？

他狠狠地拽了幾下自己的頭發，痛苦地說：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妻呵呵地笑著：嫌棄我是黃臉婆了？看上了哪個漂亮小妞了？真有意思！

他一把甩開妻的手，聲音大了起來：我和你在說正事，真的！房子和那兩萬多元的存款都留給你。行嗎？你還有什么要求？

妻笑個不停：你看你，說得跟真的似的！我今天才發現，你還有當演員的才能呀！

他不耐煩了，騰的一下站起來：不跟你說了！你要相信，我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明天我就起草離婚協議，你只等著簽字吧！說罷，打開房門就要走。

哎哎，你上哪去呀？外面下著雨呢，拿上傘再走呀！妻子匆匆拿了把傘追了出去。

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雨夜里……

他像個落湯雞似的來到了倩簡陋的家，倩對他的突然到來并不驚奇，拿出毛巾擦著他的臉。

他對倩說：我跟她說了，她還不相信。你放心吧，我和她馬上辦理離婚手續，存款和房子都給她，我們一切重新開始。

倩給他擦臉的手一下子停住了，瞪大眼睛問：什么？你說存款和房子都給她？

是的。她跟了我這么多年也不容易，再說是我對不起她，只好用存款和房子聊做補償了。

不行，你這樣做絕對不行！我不同意！倩把毛巾往地下一扔，杏眼圓睜，滿臉怒容。

他從來沒見倩有過這種模樣，以前倩對他總是百依百順、溫柔體貼。他愣愣地看著倩，就像在打量一個陌生人。

先不說你的存款，光你的房子就值五十多萬呀！就這樣便宜了她，以后我們怎么辦？我跟了你，你是想讓我過上舒適滿意、人人羨慕的生活，還是要讓我饑寒窮困、辛苦操勞一輩子？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沒想到你的心竟然這么狠！倩在房間里來回走著，歇斯底里地發著脾氣。

他嘆了口氣，強忍著內心的苦痛和火氣：倩，你聽我說，只要我們真心相愛，以后憑著我們的雙手，吃穿住用都好解決，我們的生活會好起來的……

我不聽，我不聽！你馬上回去告訴她，房子堅決不能給她！房子完全是用你自己十幾年的積蓄買來的，她一個下崗工人又不掙錢，憑什么離婚后還要住你的房子！存款留給她就讓她沾了大光了！

他一下子明白了，倩之所以要讓他離婚再和她結婚，并不是真心愛他，而是愛他的財產，愛他的那套一百多平米的寬敞舒適的房子！

事到如今他不想說什么了，因為他覺得沒有再說的必要了。他站起身打開房門，一步跨進了雨夜里……

要不回房子就別來見我！倩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在雨夜里就像一聲炸雷，響亮、刺耳。

雨越下越大，他向自己家走去。在一個拐彎的路口，他發現妻獨自筆直地站在路邊，一只手撐著傘，一只手里拿著一把沒有撐開的傘。

我等你好長時間了，知道你會回來的。妻走過來，把另一把傘撐開了遞給他。

他把妻緊緊地擁在懷里，臉上的淚水伴著雨水一起流下。在雨夜里，他們擁抱了好久，然后肩并肩地向家中走去。那兩把并排撐開的傘，像兩朵剛剛綻開的美麗花朵，正在接受雨水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