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壩熱VS反壩潮

大壩之爭

“珠江流域遭斷航之痛，18座大壩截斷黃金水道。”

“全國4.5萬座小水電‘霸道’‘腰斬’多條河流”

—— 近期，關于河流與水庫大壩關系的話題再次成為媒體關注熱點。

其實，連同今年初“兩位老專家質疑怒江水電開發，擔憂引發地質災難”的報道，春夏之交的長江中下游大旱再度引起三峽工程之爭論，多少年來關于河流上建設壩庫的爭議就未曾斷絕過，孰利孰害，各執一詞，一度給人留下建壩熱與反壩潮較量的印象。

建設水壩作為人類利用自然的一種手段，其主要功能無外乎防洪需要、供水需要、發電需要以及航運需要。而反對建設水壩的聲音其主要指向是擔憂人類改造自然造成對河流的生態破壞。

綜合來看，二者無異于在朝著共同的目標努力：追求人與自然和諧相處。

國際上關于大壩建設的爭議最早是圍繞特定工程的，比如阿斯旺大壩。1984年英國兩名生態學家出版了《大型水壩的社會與環境影響》，宣稱大壩引起的問題并不是具體工程或地區特有的，而是大壩技術本身所固有的。這是第一本收集了反大壩主要觀點的書，標志著全球范圍內抵制水壩運動的開始。1997年在巴西的庫里提巴召開了第一次世界反水壩大會， 將每年的3月14 日設定為世界反水壩日。這標志著反壩運動開始在國際政治舞臺扮演重要的角色。

在反壩運動不斷進行的同時，一場拆壩運動已然開始。最早興建大壩的美國從20世紀末就開始了拆壩，隨后不少國家也開始了拆壩運動。雖然以美國為代表的拆壩運動看起來搞得有模有樣，但我們不得不注意到一點，就是發達國家拆除水壩的運動雖然有恢復河流生態的考慮，但是更多是由于經濟的原因，拆除的絕大多數是小型壩，壽命超過使用年限、功能已經喪失或本身就是病險的壩，而且99%以上不是為水電修建的。這些壩維護費用高昂，拆除是最經濟的選擇。

“反壩”啟示

針對所謂的“反壩思潮”，陸佑楣院士曾對媒體說：“現在誤導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有人說，美國正在拆壩，現在到了拆壩時期了。哪有拆壩時期呢？什么叫拆壩時期？我也考察了美國的所謂反壩情況，對那些反壩的組織，大部分美國人都不太了解，說這些大概都是民間組織，沒有成氣候。”對所謂的拆壩，潘家錚院士在一篇文章中介紹：“要說美國在拆壩，拆了多少？拆了500多座壩，那中國拆的壩比他還多。美國拆的都是什么壩呢？是5米到8米高的小壩。這叫什么壩嘛！一些農場和莊園，為了自己的用電方便，建一些小型水電站，得到一些能源，或者為了自己的灌溉，修的一些堤壩，到了一定歷史時期，完成它的歷史使命了，當然要拆掉了。如果說拆壩，那中國拆的壩更多。美國有7萬多座水壩，美國墾務局局長告訴我，美國從建國以來幾乎每天建一座壩。中國有多少？中國有8萬多座水壩。你說到了拆壩時期，把這些壩都拆掉了嗎？可能嗎？完全脫離實際嘛。你要把密云水庫拆了，那北京人喝什么水？我說北京要回到清朝時代，人口要減下來，怎么可能呢？這是不現實的事情。但是有些媒體一蠱惑，公眾就感覺到對啊。這是輿論的誤導啊！我覺得是到了一定時候了，應該要抵制這種風氣。”

國際反壩運動在20世紀90年代傳入我國。2003年，圍繞怒江水電站開發的問題在全社會引起了空前廣泛的爭論。對此，曾到云南怒江考察過的陸佑楣說：“那里多貧困啊。有一些人拼命鼓吹要保護所謂的原始狀態，但當地有些老百姓房間里連暖和的被子都沒有，天冷了就離不開一堆火，蹲在火旁邊睡覺。但是有些所謂環保主義者說：‘我們提了意見，決策者就手軟了，把怒江開發項目擱下來了，我們勝利了。你看我們NGO現在有地位了，在決策過程中有分量了。’這都是誤導，好像怒江開發已經擱置下來了。其實，怒江水壩本來也沒有開工，一直在做前期工作，前期工作并沒有停下來，勘探工程在繼續進行。但一些媒體報道好像因為NGO提了意見，現在一切工作都停頓下來了，哪里停了呢？并沒有停，鉆機還在鉆呢，但是并沒有開工。”

對于這種爭議的結果，國際大壩委員會主席、中國大壩協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賈金生分析說：“像我國怒江開發等諸多工程爭執多年無法開工，一些項目開工后又被叫停擱置，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缺少確定的法律依據。發達國家在對大江大河開發時一般都先制定相關法律，這是法制社會在流域開發與管理方面的體現。這樣不僅使開發有章可循，有法律保障，更重要的可以避免政策易受形勢左右而出現朝令夕改的現象，協調各方面利益沖突，約束流域內相關主體的行為，保證流域開發健康有序進行。”

水壩建設應是生態環境保護的一種舉措

對于水電開發如何實現與環境保護協調，中國大壩協會理事長、全國人大財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汪恕誠說：“從人與自然的關系看，在原始社會時，人與自然是一種依存關系；到了農業社會，利用水資源來發展灌溉、發電；到了工業社會高度發展的時候，在某種程度上，人與自然的關系成了人對資源的掠奪。當然，目前我們這個階段追求的是人與自然和諧。”

“我們水電發展長期處于開發利用階段，比較注意水資源、水能資源的開發利用，這是對的，但是過度了就不行了。現階段強調人與自然和諧，保護、節約水資源被提到了重要的議事日程。在這種情況下，大壩的生態功能，我認為是一種新的功能，一定要在我們的設計、科研、施工和運行管理過程中得到加強。”

“而現實中正反兩方面的例子并不少見。從黃河來講，三門峽、小浪底這兩個工程地理位置差不多，但是三門峽工程就失敗了，而小浪底工程對保護黃河中下游生態發揮了極大的作用。現在，黃河已實現自1999年以來不斷流，黃河河口濕地得到很好的保護，經過這些年的調水調沙，河床下切了1~2米，萬家寨水庫放下來的人造異重流，使小浪底水庫里的泥沙得到沖刷，這些都是生態功能的發揮。”

汪恕誠還舉例說：“寧夏大柳樹工程建成以后，黃河寧蒙段的生態也將得到極大的改善。珠江在上游來水很少的情況下，會發生海水倒灌，對一些地區尤其是澳門的供水造成困難，因此我們對1000公里外的水庫進行調度，加大流量，壓咸補淡，對保證澳門供水安全起到了重要作用。再比如說，這些年向白洋淀補水，向扎龍、向海濕地補水，塔河、黑河全河流的復流，通過加大河流下泄流量來稀釋松花江水污染事故的污水、迅速排污，太湖的污水調度，以及三峽水庫這次為減少長江中下游干旱損失犧牲發電利益加大下泄水量等，都是水利水電工程對保護生態環境作出的突出貢獻。”

汪恕誠強調說：“在我們的教科書里，關于大壩、水庫的功能，除了發電、防洪、灌溉、旅游和航運等功能外，應再加上一條非常重要的功能——保護生態。希望今后在我們的文章里，在講話里，在工作中，關于生態水量、生態流量、生態水位、生態調度、生態效益、生態安全等詞匯，出現得越多越好，這才能適應現代社會的需要。”

當然，我國對開發水電進程中的生態環境保護工作一直在努力。上個世紀80年代初就對水電開發的生態環境保護提出了明確的要求，頒布了相應的規程規范，之后又頒布了《環境保護法》、《水土保持法》、《環境影響評價法》，對水電開發的生態環境保護實行了非常嚴格的管理。目前，中國已實行了環境影響評價和水土保持方案評審制度，能對水電開發規劃和水電站建設進行“一票否決”。

加速發展的世界水電

目前，世界各國，包括水電開發程度較高的主要發達國家，依然沒有停止水電開發，而是把水電開發放在優先地位。澳大利亞核、煤、油、氣資源都比較豐富，而且發電用煤的質量和生產、運輸條件都很好，價格也便宜，但他們依然制定并實施了優先開發水電的決策。

對于廣大發展中國家而言，“貧窮是環境最大的敵人”。賈金生說，世界正面臨水資源日益短缺的問題，也面對經濟發展和生活需求的能源不足等問題。對世界上占大多數的發展中國家、不發達國家，推進經濟發展、改善貧困狀況是主要的任務。因此，對工程性解決方案的需求，包括建設更多的水庫大壩，將是最有效的手段。大壩建設能夠推進發展，世界的發展還遠沒有達到離開大壩建設的歷史時期。因此，雖然因世界環境問題突出，反壩聲音受到一些不明真相人的追捧，但合理有效地開發利用水利水電是最終擋不住的世界發展潮流。

從水電開發程度來看，我國水電開發程度遠低于西方水電開發成熟的國家。按照中國大壩委員會的統計資料，目前發達國家水電平均開發度在60%以上，其中美國水電資源已開發約82%，日本約84%，加拿大約65%，德國約73%，法國、挪威、瑞士均在80%以上。目前，中國水電資源的開發利用程度還不到30%，遠遠落后于西方發達國家的水資源開發程度。

我國水庫總數85412座，位居世界第一，但人口為13億，每百萬人口所擁有的水庫數量較低。相比之下，韓國有4000萬人口，水庫達到18000多座；瑞典800萬人口，水庫達到10000多座。這些都表明，發達國家已經擁有足夠的基礎設施及大壩；而對發展中國家而言，水庫及大壩基礎設施還遠遠不足以提供足夠的能源及水資源，以支撐其經濟發展，建設新壩仍然是當務之急。

人類修建大壩的歷史已經超過5000年。系統回顧世界水壩發展歷史，透視人類與水壩關系的變化歷程，也許有利于我們對這一話題看得更清晰，更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