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萬象]
豆與豆萁
irene
樓道上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接著是急促的敲門聲。媽媽苦笑著搖搖頭打開了門,門后擠出隔壁租房大叔抱歉的臉:“不好意思,借借你們家的電話。你看門鎖又被堵了,我的手機又被落在家里了,還得給修鎖的打個電話……”這樣的場景一周內至少發生了四、五次,可憐的隔壁大叔進不了家門的無奈我們都表示同情,卻又無可奈何。
事情的起因還要從十幾年前說起。那時我們家剛剛搬進新房,隔壁住的是一對和善的老夫妻,四個兒女早已成家搬了出去,老兩口過著清靜的日子。時不時兒女的探望,倒也顯得溫馨、貼心。過了幾年,婆婆過世留下爹爹一個人。兒女操辦完母親的身后事就動員父親去自己家里輪流小住,一來方便照顧,二來也可以寬慰父親喪妻之痛。
可能舍不得生活了多年的老屋,也可能不愿意給子女添麻煩,爹爹執拗的要自己一個人守著老屋。一開始老人身體還硬朗,慢慢上了年紀身體狀況也變得糟糕起來。但是倔強的老人依然拒絕兒女的照顧。直到有一天我和媽媽發現跌倒昏厥的爹爹滿臉是血的倒在樓道上。后來爹爹被子女送到了一家養老院照顧。再過了三年,也就是在今年年初爹爹過世了。兒女們給他隆重的辦了一場葬禮。
本以為事情到此塵埃落定,卻不料出租的老屋頻生波瀾。先是租房大叔被人堵在路上威脅必須在一個月內搬出去,否則讓他好看;接著,屋門口不定時的被人傾倒一大堆垃圾,臭不可聞;后來,就是每天例行一次的堵門鎖,開始用木棍塞住,后來就倒502膠水。開鎖匠每天成了常客,我們跟他開玩笑說:干脆辦個包月算了。
其實,這一切的鬧劇到此你可能已經猜到了——又是一樁子女爭家產案。爹爹家的三兒子在父母健在的時候是最冷漠的一個,分家產卻想分到最多,其他三兄妹自然不答應。一番唇槍舌劍之后毅然翻了臉,揚言要對簿公堂。三兒子覺得自己勢單力薄打官司占不了優勢,就開始動氣歪心思。想先把房客趕走,霸占著房子,占個先機再說。這樣就有了開頭的一幕。
中國人的親情觀很強,很忌諱談錢,覺得這樣傷面子,傷感情,一般人都沒有立遺囑的習慣。老人一旦作古,麻煩就來了。為了爭財產,兄弟姐妹告上法庭的有之,撕破臉、打破頭的有之,斷絕關系、老死不相往來的有之。前段時間賭王的家產糾紛新聞頻上頭條,成了娛樂花邊供人消遣。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熱鬧。叱咤濠江的賭王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更何況蕓蕓的普通老百姓。
有天晚上,我家隔壁三兄弟在樓道上狹路相逢,先是口舌之爭,繼而升級到動手打人,后來把警察給招了來。警察處理完之后,離開的時候撂下一句話:你們為了一套房子能夠鬧成這樣,兄弟做得真夠可以的!
小時候背誦曹植的《七步詩》,不是很理解為什么把豆子比喻成弟弟,而豆萁是哥哥。現在看過這么多的世態炎涼,真心希望豆和豆萁的故事不要再發生,沒有什么比的過兄弟之情的珍貴。
[旅途筆記]
好旅伴和好伴侶
溫寶插畫 叔婆飯
五一陪父母去云南旅游,旅行社為了湊人數,把我們插進了一個蜜月團。飛機凌晨到達,接團的工作人員給每對夫妻分了一捧玫瑰花。別的小媳婦歡呼雀躍,我媽卻用花和工作人員換了一個打火機。我爸見狀質疑:“這買賣不劃算吧?”但后來事實證明她的買賣再合適不過,深更半夜的商店都打烊了,好幾個團友到我爸房間去借火,我爸在大家一口一個 “大叔”的稱呼中得意洋洋。
因為我爸性子急又粗心大意,我媽每天總會早起一個小時,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利落。相比之下很多團友卻因為夫妻步調不一致頻出狀況。旅行的第一天早上,有一個妻子化妝的速度慢了點,她老公在一旁不停地催,結果妻子匆匆忙忙把婚戒指落在了洗漱臺上,快到下個城市時才猛然想起來。夫妻倆互相埋怨對方的不是,一路上都沒再露過笑臉。
后來的旅途路過幾個購物中心,云南的翡翠世界聞名,很多情侶都大買特買。我媽也一咬牙買下一個價格不菲的玉鐲,說要作為傳家寶傳下去。旅途的最后一天我們所住的酒店附近有一個珠寶鑒定機構,人們將所購玉器拿去鑒定,結果鑒定結果顯示我們的東西市值也就是買價的四分之一。我媽無比心疼地說:“真是不該瞎買,這種貨色的鐲子怎么當傳家寶?”我爸頗不以為然:“現在誰家還要傳家寶,孩子喜歡什么都自己買了。我就覺得你戴這個好看,大小顏色都適合你,管它什么貨色。”我媽聽他這么講輕松了不少,笑著晃蕩著手上的鐲子:“我戴真的好看?”而此時我們的身旁又響起了幾對夫妻的互相抱怨聲。
旅行的最后一天,在回去的路途上很多團友都一副懊惱的樣子,只有我爸媽樂此不疲地看著相機里的照片。這讓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篇文章,里面提到,想要考驗一個人適不適合當伴侶的方法,就是和他(她)進行一次長途旅行,旅行可以考驗一個人的體質、耐心和責任感,好的旅伴才有可能是好伴侶。人生就像一次旅行,有風光無限心曠神怡,也有陰晴不定身心俱疲。有些人可以和你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有些人可以和你同富貴卻不能共患難,這些人只能陪你路過一段風景,而只有那些能夠和你彼此扶持榮辱與共的人才能陪你走的最遠。
[城市萬象]
開著小車求職
路勇插畫 叔婆飯
前不久,老總邀請我和他一起主持業務員面試,第一次以面試官的身份出現,這讓我既好奇又緊張。
前前后后來了幾十位求職者,都沒在我心底留下太深的印象。我不由地暗自感嘆,“現在的年輕人有個性的太少了,主持面試可真不是省心的活。”還不等我繼續“思考”,一位穿著很潮的年輕人進來了,一進來就問,“車停到公司大廈前的空地上,交警先生不會開罰單吧?”
開著私家車來應聘業務員,這個年輕人真夠有個性的。我一邊告訴他不必為罰單擔憂,一邊在想業務員底薪低、工作辛苦,有車的年輕潮人恐怕是干不了的。接著,老總開了口,“年輕人,請問是你的車誰給買的,你不會是個啃老族吧?”年輕人的表情有一點囧,看來不僅他的車是父母買的,同時也正處在啃老進行時。
不過,年輕人并沒知難而退,而是鎮定地說,“車和很潮的衣服一樣,是年輕人必須的裝備。或許配備小車是父母對我的嬌慣,但我把這當作走向社會的資本,就像父母供我念大學取得的大學文憑,只是希望我未來走得更穩、更好。”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年輕人把文憑掏出來,竟然是名校的畢業生。
老總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可是,年輕人,你要知道業務員底薪低,如果沒有非常好的業績,你或許連養車的錢都賺不回來,難道你要繼續啃老嗎?”年輕人笑著說,“養車的費用確實是一種負擔,宅起來啃老更是一種莫大的壓力,但是負擔和壓力也會變成勇氣和動力。您應該看過開著小車擺地攤的新聞吧,我就是那個群體中的一員。自從大四買車后,我通過開著車擺地攤,不僅賺回了養車的錢,連生活費都很少向父母伸手了。”
本來,我并不看好這個年輕人,沒想到他不僅沒被不高的底薪和老總的質疑嚇倒,反而從容地讓老總和我心悅誠服地接納了他。事后,老總非常篤定地跟我說,“這是一個人才,將來絕對會有卓越的表現。”我笑著說,“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好人才絕對不會被埋沒。”
以前,我也聽說過開車面試被拒的故事,這個年輕人顯然沒有延續失敗的案例。年輕人的成功貌似在于他雄辯的口才,其實不然,機會只眷顧有準備的人。面試前的歷練為成功奠定了基礎,年輕人才得以打破擺在面前的障礙,成為笑到最后的幸運兒。
[味覺記事]
熱干面在低空飛行
馬高德
熱干面是本地招牌小吃。味香醇厚,老少咸宜。
好友甲每日必食之。而且每周必有一早,打車從江南到江北一市井小巷,不遠萬米,排隊20分鐘,花上一塊錢,吃一個小攤上的熱干面,然后志得意滿的回公司上班。整個過程,需要2小時40多分鐘,車費63元。
那個小攤經年不衰,老兩口青絲到白發,身家估計不菲,但始終是那個小攤,不見任何變化,就像那熱干面的口味——回香悠久。
物價飛漲,熱干面份量不變,價格不變,唯一變化的是食客越來越多。老兩口也看不出什么欣喜表情,一如往常的埋頭工作,到了9:45準時收工,不多做一碗。
這個小攤只有一個巴掌大的門臉兒,沾滿厚厚油污的招牌上粘著兩個字兒:隨便。
某日,甲嘴癢,情急難耐,不管手邊瑣事纏身,一把拉上我驅車直奔隨便。路遇堵車,等趕到,老兩口的面框里只橫七豎八的躺了幾根面條,好不容易湊了一小碗,倆人你一口我一口整得情兒樣的。實在看不下那饞相,欲拒卻無法抗拒那芝麻醬的地道,竟搶著吃了。老兩口微笑看著,不語。最后還死活不收錢。
翌年,甲遠赴美國,漸無消息。直到三年后的這個春天,突然收到大洋彼岸的郵件,打開一看,一首小詩躍入眼簾:《清晨,熱干面在低空飛行》:
“芝麻醬 基本上 摸準了這座城市口味的偏好方向
標準 不僅僅是油和水的比例那么簡單的衡量
就算是蔥花和生姜穿過歲月斑禿的腦門上
也有一勺很細很細的賬
清晨五點時光 街道還在迷迷糊糊散發些許 惆悵
老先生手中的面條絲絲縷縷 泛著上個世紀的晨霜
城市的饑餓感或者憂傷 被一鍋熱水來來回回 的燙
熟練的起勺 著料精心喂食幾代人的營養
那位老媽媽樸素的衣裳還透著青春式的靚
有點粗糙的手依稀看得見男人們 當年的欣賞
那時候也流行美食流行生活質量
流行 給熱干面里加一勺高湯
甚至一滴香油一絲榨菜 也能贏得一個香吻犒賞
就算是愛情也要抵擋那個年代的饑荒
哪怕一句我愛你 一點芝麻醬
也成了奢侈的那些不得已的日常
就好像 青絲變白發所謂的成長
一轉身 街頭每天上演 過早的 獨幕劇場
小孩子掛在嘴角的湯
姑娘們 不掩飾的性感吃相
只是一個街道角落所謂的邊走邊唱
看在老兩口的眼里好像 一出華麗的頒獎 ”
信的末尾,一行字,看的我熱淚盈眶。“那老兩口,讓哥比想美女想的還苦,熱干面啊,我的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