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咱們就要談到廣告的重要教訓了。但首先,我還想解釋一下一切文學作品存在的目的。
寫作與意義有關。不管是小說還是非虛構作品,是文藝復興時期的戲劇還是派拉蒙影業最新發行的電影,其存在都跟某種意思有關——盡管不一定真的是字面上那個“有關”。這里,我不是要討論情節,甚至也不是要討論一系列基本的事實。我想談的是“意義”,這也是我發言的目的。講故事必然是有理由的;故事講出來也是有理由的。這是文學的本質,可由于這一本質是在高中課堂上傳授的,老師講課講得枯燥乏味,課程編得亂七八糟,學生們又心不在焉、毫不在乎,是的,幾乎沒人真正理解它。這就是為什么當你說,“我看電影不是為了受教育,我只想找點樂子”時,周圍的人一定會點頭附和。這也是為什么像《獨立日》(Independence Day)和《泰坦尼克》(Titanic)這樣無可救藥的大爛片會變成票房大熱門的原因。
但所謂的“受教育”跟文學是毫無關系的。在我們這個國家,5歲的小孩子就懷著正義的道德心讀過了伊索寓言,然后到16歲之前可能再也不會碰文學,直到上了高中,被老師強迫灌輸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一類義正詞嚴的作家寫的書,還非要他們總結出“作者到底想說些什么”。也難怪我們成為一個笨蛋之國。誰在乎作者想說些什么呢?真正的問題是:我們在閱讀過程中,產生了什么樣的體驗?這個故事里有些什么地方反映了我們的生活,引發了我們內心的共鳴?它跟我們理解宇宙、理解社會,或簡單地理解自我,有些什么樣的關系?簡單地說,文學和我們是怎樣聯系起來的?
所以,美國高中在介紹美國文學的時候,真的應該拿掉《紅字》(霍桑的小說),換成《麥田里的守望者》(Catcher in the Rye,美國作家塞林格的一本青春小說),這樣,要是老師問,“故事想講的是什么呢?”孩子們用一句話就可以回答啦:“青春期的疏離感。”然后,他們興許會好奇主人公霍爾頓·考菲爾德(Holden Caulfield)如何被自己的幻想折磨,“虛偽”的預科學校跟他們內心的感受又是多么驚人的類似。一剎那間,他們立刻就能理解人類體驗的普遍性,理解文學作品不是為了給人“教育”,而是借用故事和人物,讓我們認識到自己的缺陷,看清它們是怎樣折磨我們的。所以,教學大綱真的該從J.D.塞林格(J.D.Salinger)著手。再接著,要是我來當老師,馬上就會進入莎士比亞,看過了塞林格之后,莎翁的作品小孩子們讀起來似乎就沒那么不知所云了。我的意思是,你讀了第一章的那些十四行詩了嗎?作為一個過世好幾百年的人,他顯然很明白如何打動人們的心。至于霍桑嘛,就打動青少年而言,他得往后頭排,排到很后面很后面。這么說吧,他永遠不可能打動青少年。
好吧,文學暫且說到這兒。當然,廣告沒有責任去彈動人性的和弦。雖然有時候它做得很好。例如,20多年來,麥當勞的廣告總是關注家長和小孩子之間的關系,輕松地捕捉到4歲的小孩給人帶來的歡喜和懊惱。好多可怕的廣告之所以可怕,因為它總是故作藝術。多年來,李奧貝納和DDB只不過靠著努力賣漢堡包,就創造了好多的藝術。
如果你仔細想想,會發現廣告跟文學恰恰相反。它同樣要跟某些事情相關,但它跟藝術不同,絕大多數時候,它要責任明確地傳遞信息。正如寓言只是文學下面一個小小的分支,麥當勞或者“1984”(我肯定你喜歡這個)那樣藝術化的作品,也只是廣告下面小小的分支。在廣告行業,請你務必記住它是一門生意,傳遞信息是它的關鍵。這一信息可以是講述品牌能帶來什么好處,它反映出什么樣的形象,它體現了什么樣的價值觀,它可以解決什么問題。每一個廣告,都必須——不是應該——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和目標消費者產生共鳴——這是它的職責。在這方面,麥當勞展現了雙倍的天賦:我們看到它的可愛小插曲總會覺得心頭一暖,比如小孩子坐在汽車后面竊竊私語,在商場進行圣誕節大掃貨,或是小寶寶凌晨4點把爸媽吵醒,哭鬧著要去吃“快樂兒童餐”,這要歸功于廣告商對我們的生活有著深刻的理解,但更主要的原因在于,這些小故事現實地延續了基本的銷售前提:和孩子去麥當勞就餐,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樂趣,而且這完全是真的(唉,真有點可悲)。
不過,你用不著尋找很刺激的生活片段,擔心有沒有意義,相關不相關。如果你的首要任務就是傳遞消息,那么,如何完成這一任務,方式多種多樣,你可以硬銷,可以來點輕松又或者不留情面的小幽默,可以進行產品演示,可以煽情,可以大聲吆喝。一般而言,你選擇什么樣的方式無關緊要,只要它直截了當又順暢合理。廣告里必須包含信息,且信息和信息傳遞者之間要存在清晰的關聯。不管你采用什么手法,都需要承擔起這一責任。
很可惜,如今的廣告有相當一部分都被“不相關”給攪和了:“了不起的主意”幾乎是隨機地分配給頭一個愿意買單的客戶的;明星代言人只有一張觀眾熟悉的臉而已,并未給產品帶來任何附加價值;夸張的數字效果不是為了解決故事敘述上的問題,而是單純為了炫耀技術;滑稽的噱頭除了給含混不清的推銷信息增加搞笑氣氛,并無明顯的存在理由。這簡直是一場瘟疫。我告訴你,這活生生是一場瘟疫??酥埔咔榈乃幬镉植恢涝摰侥膬喝フ摇@蠈嵳f,我還真不知道廣告業的這場瘟疫該用什么樣的特效藥才管用。好吧,這個比喻姑且放在一邊,我先給你講講曼尼和索爾的故事吧。

如圖所示,哪一條水平的直線更長呢,上面那條,還是下面那條?得啦!它們一樣長!這是視錯覺,你懂的!靠著微軟的繪圖軟件和電腦的幫助,我把你嚇了一跳,小小吃了一驚,是不是很棒呀?
而且,我如此忠于本章的結構,又一次——這是第3回了——犯下我要向你詳細傾訴的廣告之罪,是不是也很妙呢?
為避免論點還表達得不夠清晰,讓我再把話說得更明白些:盡管借助了電腦技術給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可視錯覺跟我們的討論毫無關系。真正要緊的,是我寫的這讓人難忘的幾萬字的文章,它刺激著你的神經,挑戰著你的智力,觸及了你脆弱的靈魂。很湊巧,這篇文章也是在同一臺電腦上敲出來的。你不會把它看成是電腦生成的,因為它如何生成你根本看不見,也無關主題。你關心的是它對你的世界觀產生了巨大的沖擊——換言之,你看重的是它的內容,而非過程。廣告和廣告觀眾也一樣,故事才是重點。其他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技術。工具固然重要,你必須知道如何使用它們,但廣告和工具無關。廣告是一門手藝。
很不幸,和所有最基本的嘗試一樣,這一點對大多數實際創造廣告、尤其是汽車廣告的人來說,興許是件徹頭徹尾的新鮮事。為了銷售寶馬,法倫廣告公司在數字技術上斥下巨資,把紐約的街道變成了運河。為了銷售奧茲莫比爾的“極光”(Oldsmobile,曾是一家歷史悠久的汽車制造商,后納入通用汽車公司,現已歇業。極光“Aurora”是該公司在20世紀90年代初銷售的一個高檔品牌?!g者注),李奧貝納在數字技術上斥下巨資,讓自由女神活了過來。為了引入一款新的本田汽車,魯賓·波斯塔爾(Rubin Postaer)廣告公司在數字技術上斥下巨資,讓一輛小小的SUV靠著神奇的三維技術,從《今日美國》的超大彩頁上騰空而出。
這些廣告,全都用了大把的票子拍出來,但目的何在呢?最好的要數“極光”汽車,因為像大猩猩“金剛”一樣的自由女神像,跟產品信息沒什么關系。另外兩段廣告干脆起到了適得其反的效果,削弱了產品信息。曼哈頓變運河的把戲,將一輛“終極駕駛機器”變成了尋常的豪華游輪;浮夸的“越野穿過段段生活”特效,實際上跟本田長久以來的主題背道而馳。
本田一直說的是,“讓生活變得更簡單?!?/p>
可惜這種事情總在發生。我特別喜歡的一個例子來自2001年的英國。廣告片頭是一個梨子可愛的特寫。接著,不知從哪兒飛出來一把黑色手柄的不銹鋼刀,直端端地插入水果,把它一切兩半。由于數字魔術戰勝了物理原理,刀沒有減速。它繼續飛行,突然像一支利箭般旋轉起來,把一顆核桃擊得粉碎。再接著,它又穿過了一串葡萄,打碎了一瓶白葡萄酒,劃斷了一滴蜂蜜,最后,插在了一大塊奶酪上。
意大利格達諾頂級奶酪(Grana Padano),“任何口味都擊中你。”
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更好更便宜的點子:找查爾斯·巴克利來。讓他在影片里穿上籃球隊服,對著格達諾奶酪流口水,然后切下一大塊吃掉,并說:“嗯。聽我的沒錯,這奶酪太好吃了!我是查爾斯·巴克利?!?/p>
我再強調一遍,請別誤解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說技術在廣告里根本沒地位。相反,它不可或缺。問題在于,要知道應該采用什么樣的技術,以及什么時候采用才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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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鮑勃·加菲爾德
美國最有影響的評論家,在《今日美國》、《廣告時代》等著名刊物上開設專欄,長達二十多年,對世界各地的廣告進行評價、介紹、批評、解構和表揚;探討廣告的戰略、技巧、情感內涵和道德傾向等。這些專論已成為廣告評論中的經典,成為從業人員的必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