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1年4月,寬闊的大院內雜亂不堪,倉庫里上百箱的啤酒,李宏(化名)一箱箱的搬上車,看著車開走后,他轉身拿起放在門邊那布滿黑色油脂的鐵桶。牛棚里還有三十多頭牛等著他去喂養,卡藍色的外套上面布滿灰塵,衣服肩膀上磨破的洞口依稀可見。
李宏今年61歲,湖北省竹山縣竹坪鄉中心福利院的五保老人,酒廠老板給院長2000元錢,將李宏帶來做廠工。他個頭不高,瘦臉薄唇,但眼睛有神,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在竹山縣福利院,五保老人被派出打工被稱為請“院工”。“院工”分零工和長工兩種,給附近村民種地養牛等做雜活的叫零工,按天計算;被派往外地磚廠、工地等長年勞動的叫長工,一般每年做10個月,工錢4000至6000元不等,由雇主直接交給院里。
而對福利院來說,去世的老人仍有“價值”。他們不注銷去世老人的名單,是為了領取每人每年1800元供養費。
不僅如此,“去世不銷戶”的做法也得到了縣民政部門的默許。縣民政局對此的解釋是:“以延長供養時間的方法解決五保老人的安葬費。”
事實上,社會福利機構不善待老人的現象不僅僅發生在湖北竹山。前不久,河南鄭州一家名叫暢樂園的老年公寓引起社會廣泛關注,原因是護工虐待老人,電視臺蹲守暗拍的視頻中,護工辱罵、毆打、捆綁老人,甚至逼老人喝尿的暴行觸目驚心。
中國正在進入老齡化社會,養老問題日益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不斷加快的老齡化
2011年4月湖北省第六次人口普查結果顯示,全省60歲以上的老年人口已達766萬,占總人口的12.33%,65歲及以上的人口為5204106人,占總人口的9.09%。同2000年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相比,65歲及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了2.78個百分點。湖北省人口年齡結構的變化,說明隨著湖北省經濟社會快速發展,人口高齡化進程加快。
當前武漢城市圈老齡化趨勢愈加突出,相對的另一組數據是:截至2009年底,武漢市60歲以上老年人口已達114.7萬人,這意味著每7個人中就有1個是老年人。武漢老齡化程度正在加快,從2006年起每年增加約5萬人,60歲以上老人增長速度超過武漢總人口增長速度6倍多。隨著武漢市生活水平不斷提高,醫療保障等社會保障不斷完善,老年人的數量還會增加。同時,出生于上世紀50年代(我國第一個生育高峰期)的人,即將跨過老年門檻。這兩個方面因素疊加,武漢市老齡化趨勢還將加劇,到2015年可能達到最高峰值。
隨著社會人口年齡結構的變化,“未富先老”、家庭“少子化”、“空巢家庭”等嚴峻的現實問題也在考驗著每一個家庭———未來我們靠誰來養老?
擺在我們面前的現實是,當老齡化社會大踏步走來時,傳統的居家養老形式正迅速被解構和被分化,社會養老形式在家庭和社會的排斥和接納中應運而生。
老年人口比重上升與每個家庭息息相關。如今,第一代獨生子女的父母已經開始步入老年。與自己多兒多女的父母不同,獨生子女將承擔起贍養他們的重任。未來,越來越多的家庭將出現4個老年人、1對夫婦和1個孩子的“四二一”結構。這種家庭“少子化”的趨勢,使贍養老人的能力弱化,“養兒防老”的觀念已在時代變遷中悄然發生變化。
家庭供養資源不足,子女養老的人均負擔成倍增長。急需社會養老補充,但目前社會化養老準備不夠充分。養老機構、養老條件等都不能完全滿足需求。
有預測說,在本世紀二三十年代我市將達到人口老齡化的高峰,屆時平均每3個人中就有一位老年人。如果大家都去福利機構養老,政府哪怕投入再多,社會福利機構建設也追不上人口老齡化的速度。
據了解,武漢市平均每百位城市老人僅有1.28個養老床位。大多養老機構設施簡陋,無法滿足現代養老需求。兩類機構相比,公辦養老機構硬件、環境、人員數量和素質都明顯優于民營。以養老機構總人數算,公辦平均每人管3.77張床位,老人入住率91.70%;民營機構平均每人管8張床位,入住率56.65%。
因此,發展養老服務業必將成為一種新型產業。社會養老產業化發展的歷史責任和供需矛盾呼喚養老產業化。
公辦進不去,民辦費用高
伴隨著清晨的陽光,徐青推著自己78歲的父親走進了江漢區養老院。工作人員接過他手中的輪椅,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從他們打電話預約到現在已經有兩年了,他為這個得來不易的機會感到慶幸。
“公辦的養老院費用低,因為收入有限,再高的我們付不起,所以一直等了兩年。”其實徐青還算是幸運的,據江漢區的負責人介紹,每天接咨詢預約電話就有上百個,但回答的結果總是遙遙無期。
江漢區養老院有被湖北省民政廳評定為“省一級社會福利機構”,是“武漢市示范社會福利院”。基礎設施的建設在武漢市來說算是比較好的,總床位有800多個,實際入住的已經超過。
武漢市民政局社會福利和慈善促進處一負責人介紹,截止2009年底,全國各類老年福利機構36000多個,床位226.2萬張,65歲以上老人每千人擁有床位23.5張,而發達國家是50~70張。而養老機構和床位數存在很大缺口,全省養老機構有床位19.6萬張,其中城市僅有床位4萬張,養老設施嚴重缺乏,遠遠不能滿足需要。
“從目前情況來看,公辦養老機構床位幾乎都滿了,要入住需要排隊。江漢區福利院軟硬件設施、服務態度、醫療環境都比較好,這樣的福利院比較容易出現一床難求的現象。”
當老齡化以迅猛的速度襲來時,單靠政府的力量已難以解決養老的問題,這就為社會力量介入養老領域開啟了大門。但如果僅僅以商業的視角去探討養老這一命題,則必定難以承載“頤養天年”、“傳承孝道”的使命。
從2005年至2010年3月止,武漢市共新增民辦養老院56個,達到128家,床位數1.36萬張,比2005年的72家,4913張,提高了77.7%和177%;半數以上為近五年新增,初現井噴行情。
今年30歲的徐青是家里的獨生子,有一雙讓人羨慕的雙胞胎兒子,但是同時讓他無法承受的是家里還有四個老人,父親已經失憶不能自理,每天需要有人陪護照料。平時下班要照顧小孩,一個月微薄的工資再加上父親的一點退休金勉強維持生計,但是照顧孩子和老人需要花費不少的時間。“由于公辦的養老機構進不去,曾找過好幾家民辦的養老院,住宿費最便宜的就是800元,父親還不能自理需要護工費,醫療費等等算下來每月至少也要3000元,我們一個月的工資也就是5000多,還有兩個小孩哪里夠呢,沒辦法只有在家里湊合著。”徐清無奈說。
武漢最豪華的養老機構——僑亞置業集團投資的蔡甸僑亞老人村,提供集體休閑、旅游、康復為一體的養老服務,健康老人每月收費從1200-3000元每人不等。另一些只擁有30余張床位的小型養老院為吸引老人入住,完全不能自理的老人每月最高收費也不足千元。
僑亞每周都會派專車到社區接老人到養老公寓參觀,據僑亞統計,有70%的老人愿意到養老公寓住,但只有20%的老人住得起。
此外,養老機構面臨的并不僅僅是資源短缺問題,還有供需失衡的問題,一方面床位難求,另一方面卻還存在大量的閑置床位。
正在公辦養老機構掏空心思來安置老人之時,殊不知民營養老機構的發展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民營投入成本大
夏日的陽光依然燦爛,伴隨著一縷縷微風,兩位老人坐在靜靜流淌著綠色的水波邊釣魚。這是位于武漢蔡甸南湖之濱的僑亞頤樂園養老公寓。這些看似普通的老人,他們擁有一平凡的身份,大多都是文、教、衛系統具有高級職稱的老人和老紅軍、歸國人士,以及省市離退休領導干部。
僑亞頤樂園2004年投入運營,僑亞頤樂園養老區建有集中供養型的高檔老年公寓,擁有床位1000張,目前入住的老人有500多位。僑亞頤樂園為了方便老人和子女親情交流,還配有接待能力達200人的酒店、會所和別墅。僑亞屬于華中地區規模最大的養老公寓,一直是武漢民政局,國家民政部的重點關注單位、全國養老示范單位。
“每個星期都有省內外知名企業領導人到這里視察,也希望建立養老公寓,但后來都不了了之。”總經理介紹,辦養老院“投入大、周期長、周轉慢、利潤低”。自2004年運營,當時只有十幾個老人,但工作人員都達到五六十人,投入資金是5000萬元當時虧損很嚴重,直到2008年,我們僑亞工作人員開著豪華車大巴到社區做宣傳,邀請要人到僑亞來體驗,后來人數增加到了100多人,才剛剛保持持平,三年虧損達到2000萬元。
目前僑亞養老公寓人數已經從最初的十幾人增加到500多人,每年的利潤達到20%,已經開始扭虧為盈,帶領僑亞一路走過來的總經理對《鄂商》記者說,由于養老事業屬于微利產業,相對于公辦養老機構的免費辦公大樓、人員事業編制、國家財政補貼的得天獨厚優勢,民辦養老院可謂生存艱難。在融資方面,投資者只能自籌資金,自找場地,銀行對于養老事業并不看好,幾乎沒有向個人發放經營養老產業方面的貸款;政府對前期開辦費用也沒有相應的優惠和補貼。
“民營生存確實不容易,如果提高價格一般老人住不起,如果不提高我們自己無法生存。”一民營養老院的一負責人無奈的告訴記者。
目前武漢市民辦養老院床位數大多在30張左右,超過150張床位的只有12家,超過500張床位僅1家,沒有一家達到1000張床位。而且生活設施簡陋、活動場地狹小、配套服務不到位,普遍經營檔次較低,目前還沒有一家稱得上“國家二級福利院”。
據記者了解的28家民辦養老院,入住率普遍超過70%,但開業時間不足三年的基本都處于虧本和保本維持狀態。一方面養老院在發展初級階段短期內經濟效益不明顯,另一方面還要面臨老人入住后的房屋修繕、設備維修、設施新增更換等必要開支,大部分投資者顯得發展后勁不足。
“其實現在很多大企業想投資養老產業,但風險很大。”一養老公寓的負責人跟記者介紹,目前武漢市的養老服務工作缺乏規范的約束機制,特別是服務質量的評估和監督機制很不完善。民辦養老院代養的老人患心腦血管疾病、老齡癡呆和腿腳不便的居多,沒有保險公司愿意給有病在身的高齡老人辦理一位傷害保險,這些都給民辦養老院增添經營風險。
2009年8月,江岸區花橋孝心養老院有一位入住僅三個月的高齡老人半夜摔倒導致腿部骨折,為此家屬向養老院索賠6萬元。院長張月娥覺得委屈,老人摔傷屬于意外事故,即便是住在家中也是難免的,養老院每月只收取了幾百元的護理費,難以承受六萬元的索賠。病人家屬卻認為老人既然入住到養老院,那么發生事故的所有責任都應由養老院負責。張院長為此很傷心,決定關閉開辦六年已處于盈利中的養老院,但其他入住老人和家屬極力勸阻,養老院得以幸存。
“如果民營養老機構不出臺相關的條約辦法出臺,來完善養老市場管理機制,這個養老市場就不能規范的發展下去。”張月娥說。
“銀發產業”大有作為
據湖北省老齡委主任王建楷介紹,我省雖然是老齡人口大省,但養老服務產業卻剛剛起步,尤其是養老機構的發展,更是處于低層次水平,與北京、上海、深圳等發達城市相比落后很多。
“雖然湖北省養老產業起步晚,但是也做出過不少努力。”王建楷告訴《鄂商》記者,2008年開辦了愛心銀行,如果一個老人需要照料,照料他的人義務服務,然后在各自的本子上記下照料的時間,這樣服務人員如果老了需要照料,拿著小本子給有關部門,可按同等時間給予照料。
2009年為了空巢老人在家的安全,湖北省實行了愛心門鈴,即把有老人的家里裝上門鈴,聯通到鄰居家,如果老人有緊急情況,可以按門鈴,以便鄰居及時發現。
“雖然這些政策都實施過,但是總是沒有執行下去,前不久我去一個試點社區,發現門鈴都不響,上面落了一層灰。”王建楷說。
目前湖北省人口平均預期壽命為74歲左右,到2050年將達77歲左右。2050年,全省80歲以上的高齡老年人口將由2005年的67.4萬人,增加到459萬人,占總人口的7.6%,江城“銀色市場”潛力巨大。
最新統計資料顯示,武漢60歲以上的老年群體中,有65%因主觀選擇或客觀限制選擇自住或獨居,“空巢”家庭的數量會越來越多,整個社會面臨的養老壓力越來越大,養老房及其所帶動的整個養老產業也因此有著巨大的發展空間。
“老年產業不僅僅局限在老年公寓、養老院等養老機構,它的產業鏈是很長的,比如說老年康復產品、老年大學、老年文化娛樂等將大有作為。
專家建言,老年產業應是獨立運作、無縫整合的全新產業,是經濟轉型中的內需產業,產業鏈長,增值空間大。養老產業的發展僅僅依靠政府是不行的,僅僅依靠民間資本也不行,要在政府的監管下,聯合慈善機構、紅十字會等來共同打造養老產業,讓社會福利社會化。
在“社會福利社會化”的呼聲里,曾有人提出,民政部門應逐步從具體經辦者的角色中脫離出來,使自己擺脫繁雜的具體事務的糾纏,處于一個超脫利益沖突的地位,這樣才有利于其承擔起服務標準制定、服務質量監督、服務效益評估及服務糾紛仲裁的責任。